“你在此地等我,我去查看一番。记住,哪儿都别去,最多天亮之前,务必等我们归来,千万千万牢记!”
他说的是“等我们回来”,而非“等我回来”。
“好的,恩人放心便是。”
陈武微微低头,恭顺地应道。
“恩人是有大本事的高人,我若跟着,保不准就成了恩人的累赘。”
在陈武的歪歪中,宋扬跟着马队,向前方行进。
看这些人对待陈维政那颇为恭敬的态度,宋扬心中笃定蜀王是幕后黑手的想法,愈发坚定。
当下的大月朝,局势诡谲莫测。
小皇帝登基时日尚浅,根基未稳,皇位摇摇欲坠,这江山最终鹿死谁手,实在难以预料。
而陈维政的心思、谋略,于三方势力而言,无疑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堪称关键中的关键。
或许是觉着已经踏入自家地盘,那些歹人明显放松了戒备。
宋扬不动声色,神态悠然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约摸半个小时过去,周遭的人流愈发密集起来。
百姓们驱赶着牲畜,驮着琳琅满目的各类物品,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内运输。
抬眼望去,泾河县已然映入眼帘。
那巍峨耸立的城楼仿若一头蛰伏的巨兽,雄踞一方,给人以强烈的视觉震撼。
“这般雄伟的城墙,着实令人惊叹!”
宋扬忍不住脱口赞叹,语气中满是震撼与折服。
这跟后世,影视剧中看到的情景截然不同。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步入泾河城,眼前呈现的景象更是让宋扬眼前一亮。
青石板路两侧,店铺鳞次栉比。
粮栈门口,一袋袋鼓鼓囊囊的麻袋堆积如山,仿若一座座小型的米粮堡垒。
酱园里,浓郁醇厚的豆豉味飘散开来,与新谷散发的清新香气相互交融,形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味道。
绸缎庄内,一匹匹流光溢彩的丝绸缎绣在琉璃灯下泛着温润的水光,美不胜收。
当铺的铁栅栏之后,隐隐约约能够瞧见精致的珊瑚盆景与华丽的鎏金钟表,彰显着不菲的身价。
药铺门口,铜捣臼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药渣,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紧邻着的果脯铺,金黄饱满的杏脯上均匀地覆满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霜,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漕河穿城而过,蜿蜒流经古老的城墙,潺潺汇入泾河城。
运河之上,船只往来穿梭,忙碌而有序。
乌篷船悠悠靠岸,卸下一箱箱徽州松烟,青黑的墨锭整整齐齐地垒成方阵,散发着古朴的墨香。
粮船吃水颇深,沉甸甸地压在水面上,桅杆上高悬的“湖广熟”旗子随风猎猎作响。
小巧灵活的舴艋舟轻盈地穿行于船只之间,船头摆放着的青篾筐里,鲜活乱蹦的河鲤与带着晶莹露珠的莼菜鲜嫩欲滴。
远处,官船的甲板上,德镇的瓷胎在清晨柔和的光线映照下,泛出温润的鸭卵青色。
沿河而建的茶肆,支摘窗大敞四开。
店内乌木制成的茶台上,摆放着的天青釉盏莹润如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书坊中,洁白的宣纸在微风中沙沙翻动,雕版间弥漫着淡淡的松烟墨香,将人带入了一个书香四溢的世界。
巷尾,铜铃骤然作响,原来是西域胡商的骆驼驮着厚重的羊毛毡卷缓缓卸下,惊起酒肆屋檐下休憩的白颈鸦,扑棱着翅膀飞向高空。
“当真是一派繁华热闹的城镇集市景象!”
宋扬由衷地感慨道。
江陵府与之相比,简直大为不如。
不仅如此,宋扬环顾四周,发现身边经过的每一个路人,脸上都洋溢着随性自在的笑意。
在如此美好的清晨时光,他们悠然自得地走出家门,汇聚于此,尽情享受着这份祥和欢乐的氛围。
“这真的是传闻中国势日渐衰败颓废的大月王朝吗?”
要知道,历经 270 年的传承,到了元庆帝后期,大月朝国力已然腐朽不堪,衰败之势尽显。
直至万成帝登基,重用陈维政推行变法,国力这才稍有起色。
但整个国家的经济,也不过才刚刚复苏,根基尚浅。
没承想,蜀王的封地竟如此繁华昌盛,这让宋扬对这位蜀王不禁刮目相看,心底悄然涌起一股全新的认识。
马车在曲折蜿蜒的道路上七拐八拐之后,缓缓驶入一条极为宽广、由青石铺就的大道。
紧接着,一座气势恢宏、尽显威严的府邸赫然出现在眼前。
马车在府门前稳稳停下,宋扬抬眼望去,瞧见有几个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待陈维政从马车上下来,其中一人立刻满脸堆笑,热情洋溢地朝着陈维政拱手行礼,言辞间满是熟络。
王府门口。
“陈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蜀王朱建昌恭敬道。
“请问王爷将陈某掳来,所为何事?”
陈维政面沉如水道。
蜀王连忙摆手,赔笑道。
“陈大人这可就误会了,听闻令堂大人身体抱恙,本王已差遣神医杜景赶赴江陵府了。”
“哦?”
陈维政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讶然之色,显然没料到会有此等缘由。
他面色稍稍缓和,带着几分感激,朝着蜀王所在的方向拱手致谢。
随后,几人一同走进了府门。
很快时间到了夜晚。
华灯初上,夜色仿若一泓静谧的秋水,轻柔地流淌。
街头巷尾,处处张灯结彩,五彩斑斓的花灯将整个夜晚装点得格外绚丽。
夜市喧嚣热闹,正式开启。
杂耍艺人各显神通,精彩绝伦的表演引得阵阵喝彩。
戏曲班子咿咿呀呀,婉转悠扬的唱腔在空中回荡。
小吃摊琳琅满目,各类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家人手牵着手,其乐融融地出游,孩子兴高采烈地手持糖人,嬉笑玩耍,银铃般的笑声洒落一地;父母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情,温馨之感流淌在这烟火人间。
文人雅士们相聚于幽静的庭院,轻抚琴弦,弹奏出悠扬悦耳的曲子,知音们围坐一团,沉浸在这片刻的文艺雅趣之中,在尘世纷扰中觅得了一方精神净土,超脱而悠然。
宋扬随着身旁的游客,漫步于人流如织的街头。
虽然带着任务前来。
但是,他知道陈维政并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决定还是要先逛逛这繁华的泾河县。
想来,就是此刻的京城,也不过如此。
同时,心中暗自比较,这里的繁华程度,远非江陵府所能企及。
宋扬在脑海里苦苦搜寻着有关蜀王的一切记忆,可翻来覆去,却愣是找不到丝毫有用的讯息。
看样子,蜀王是一个隐藏在迷雾之后的神秘人。
不过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蜀王在治理自己封地这一方面,确实有独到的手段和方略。
而且,依照大月朝的规制,所有王爷的封地,施行的制度与政策皆与朝廷不同。
只要按照朝廷定下的规矩,征收足额的税额,皇家便不得随意插手干预。
宋扬心中不禁思量,倘若这位蜀王登上皇位,成为大月朝的主宰。
说不定这国家的衰败还能推迟好些年。
如此想着,宋扬心里不禁为陈维政感到惋惜。
他暗自叹息,若是陈维政能遇上一位贤明的君主,凭借他的才华与谋略,他的命运乃至整个国家的命运,又何至于陷入如今这般境地。
来到一家叫做福来的酒馆,拾级而上,来到二楼,要了一间雅间。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一众吃食端上桌,随后便转身轻轻掩门离去。
宋扬走到窗前,动作谨慎地打开窗户,放出一架微型无人机。
在夜幕的掩护下,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拔地而起,须臾间,便已稳稳悬停在蜀王府的上空。
时间飞快流逝。
入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若被一层静谧的黑纱温柔笼罩,陷入了沉睡。
此时,繁星闪烁,苍穹之上最璀璨的眼眸,默默窥视着人间的一举一动。
绝大多数居民已然酣然入睡,唯有值夜人提着灯笼,脚步轻缓地穿梭于街巷之间。
一个黑影从客栈的后窗一闪而出。
紧接着,几个利落的纵身,他已然稳稳落在冰冷坚硬的街道上。
黑影沿着长宁大街一路向东疾行,大约二十分钟后,蜀王府已然近在眼前。
他身形矫健,绕到王府后边的围墙处,再次放出无人机,仔细观察了片刻。
随后,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人已轻盈地落在围墙之内。
凭借着白天对整个王府布局的记忆,宋扬的身影在整个蜀王府内极速穿梭奔驰,避开一处处值守的卫兵。
来到位于王府西边拐角的一间屋子附近。
在门口,两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彪形大汉,手持利刃,威风凛凛地靠在廊柱边闲聊着。
宋扬在距离两人三十米开外的位置,悄然停下脚步,举起手枪,瞄准目标。
“噗噗”两声闷响中,两名大汉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纷纷瘫软倒地,被抽走了筋骨。
宋扬迅速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液压钳,一阵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起,门锁应声断开。
他轻轻推了推房门,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竟并未打上门栓。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声响,宋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屋子。
打开手电筒,宋扬几步走到床边,定睛一看,心中暗自放松下来。
“果然是陈维政。”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陈维政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中,瞧见黑暗里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个散发着亮光的物件。
他顿时惊得睡意全无,失声问道。
“你是何人?”
“我是来救你的人,有什么问题,等会儿再说,先跟我出去。”
宋扬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片刻之后,两人顺着院墙,悄无声息地绕到王府后门。
还没等陈维政回过神来,宋扬抬手就是一枪。
只听一声闷响,看守后门的小厮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一头栽倒在地。
陈维政瞪大双眼,惊骇之色溢于言表。
对于古人来说,这就是不可思议的场景。
宋扬镇定自若地打开后门,一把拉住陈维政,踏出王府,向着城门的方向,一路狂奔。
经过数次系统任务的奖励强化,宋扬的力量与速度相较于从前,已然有了质的飞跃。
只是陈维政身为文官,常年身居高位,忙于政务,锻炼身体一事早已荒废许久,没跑多远便气喘吁吁,脚步虚浮。
宋扬从怀中掏出一粒丹丸塞进陈维政嘴里。
顷刻间,刚刚还极为疲惫的身体,忽然生出一股力量。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一路奔逃,来到城门附近。
宋扬顺着火把看去,此刻在城门值守的卫兵大约有十几人。
其中十人在城楼上,居高临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下面三个正坐在楼梯口,悠闲地闲聊着。
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也没有某音小姐姐的古代。
在这寂静的夜里,聊天成了他们唯一的消遣。
宋扬心中暗自盘算,先看看钞能力管不管用。
实在是陈维政这货体力太差,拖了后腿。
按照宋扬前世对官员的了解,他们理应学习君子六艺的。
至于陈维政的“礼乐书数”学得如何,宋扬不得而知。
但就眼下这情形来看,他的“射”与“御”这两门技艺,绝对是差得远,不及格都算是轻的。
“什么人?”一个士兵高声喝道。
“官爷,我等是城中良家铺子的伙计,现在家中有急事,急需出城,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说话间,宋扬从怀中迅速掏出四两碎银,递到为首士兵的手中,陪着笑脸说道。
“这是一点心意,让兄弟们拿去买口酒喝。”
那人接过银两,在手中掂了掂,又狐疑地打量了宋扬两人几眼,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你说你们是良家铺子的伙计,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两个呢?”
其实这良家铺子,不过是宋扬方才在路上偶然瞧见的一家店面,顺口拿来当作幌子。
没承想,这家伙对城里的情况熟悉得很,一眼就识破了谎言。
原本宋扬还心存侥幸,想着若是能蒙混过关,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如今形势逼人,已然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也就怪不得自己下狠手了。
见两人沉默不语,另外两人也围拢过来,满脸警惕,齐声喝问。
“你二人到底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出城所为何事?”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两颗冰冷的子弹。
两声闷响过后,其中两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剩下一人刚要扯开嗓子高声大叫,一颗子弹如索命的无常,瞬间将他送去了西部边陲。
虽说在蜀王府时,陈维政已然见识过这奇怪武器的厉害。
可眼下这般场景,还是让他震惊得瞪大双眼。
“陈大人,您去打开城门,我去牵马。”
宋扬低喝一声,打断了陈维政的惊愕。
陈维政从噩梦中惊醒,匆忙跑去开城门。
而宋扬则从告示栏旁边牵了一匹肌肉结实、四蹄矫健的黑马。
城门发出一阵“嘎吱”的刺耳声音,缓缓打开,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
陈维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所沉重的城门打开半扇。
就在此时,下方的动静,惊动了城楼上的士兵。
两个人,手持长枪,急匆匆地跑了下来。
“站住,什么人?”为首一人雷公咆哮,大喝一声。
但回应他的是一颗子弹。
“快上马!”
低喝声中,宋扬像拎小鸡一般,拉着陈维政的手,两人一体,跃上马背。
他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那马被火烫了一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向前狂奔而出,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