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彻底断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直绷在脑子里的一根弦，啪嗒一声，没了。心里头空落落的，之前再难熬，至少知道她在彼岸，有个念想。现在，连那点微弱的感应都消失了，只剩下死寂。
营地中央，那块纯白色的晶体静静地躺在临时搭建的石台上，内部星璇缓缓流转，散发着微光。林栀最后的气息，就像被封进琥珀里的昆虫，凝固在里面，看得见，摸不着，不再遥不可及，却也失去了鲜活。
短暂的失神和惶恐之后，一股更狠的劲头从苏牧心底冒了出来。不能垮！林栀那丫头，不知道在“归墟”那个鬼地方拼成了什么样，才把这玩意儿送回来，这恐怕是她最后的本钱了。要是连这都守不住，他们这帮人干脆自己抹脖子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首要任务，就是把这宝贝疙瘩保护起来。这晶体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也是唯一的火种。它不光关系到林栀能不能“回来”，里面肯定还藏着她在绝境里悟出来的东西，搞不好还有关于那个连“万机之网”都犯怵的“源初之地”的线索。这价值，没法估量，也意味着无穷的麻烦。
苏牧和墨衡立马动手，拆了原来那个快要散架的基座，把还能用的、没被“万机之网”那种冰冷逻辑污染过的材料挑挑拣拣，围着晶体，开始搭一个新窝。这次他们长记性了，不能光靠外来的玩意儿，得把自己的东西融进去。
他们照着对那史诗旋律的理解，琢磨着林栀力量的味儿，再加上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的那股心气儿，一点点构筑防御。
搞出来的玩意儿像个同心圆，分了三层：
最里头那层，是几个精神力最干净、跟史诗旋律共鸣最好的族人，轮流坐在晶体旁边，低声哼唱。不是大声嚷嚷，就是一种持续的、温润的意念场，像给晶体盖了层暖和的羽绒被，既滋养它，也把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精神窥探和逻辑病毒挡在外面。这活儿累人，唱一会儿就得换班，但没人抱怨。
中间那层，是墨衡捣鼓出来的。他借鉴了点“逆熵法庭”那种秩序符文的思路，但没照搬，那太死板。他试着把史诗旋律里那种流动的、充满生机的波动特性融了进去，搞出个能量稳定环。这环不追求绝对静止，而是要一种动态的平衡，像心脏跳动一样，让晶体内部的能量能顺畅地转起来，不至于淤积或者失控。为了调试这玩意儿，墨衡差点把自己头发薅秃了，总算搞出个大概其。
最外头，就是苏牧带着还能打的弟兄们，用捡来的破烂和自身能量，垒起来的一道物理屏障。没啥技术含量，就是厚实，防着有啥不开眼的直接冲过来抢，或者能量冲击砸脸上。
三层结构弄好，乍一看，像个粗糙的、层层叠叠的白色石头花，把晶体包在花心。散发出的气息，跟以前那种要么死寂、要么紧绷的感觉完全不同，是一种内敛的、自个儿慢慢生长的劲儿。
就在这新“窝”刚搭好，晶体光芒稳定下来的某个晚上，一直没动静的“万机之网”，又他妈来了。
但这次，它的出场方式邪门得很。
没有数据流砸脸，没有空间压力，连个冰冷的意念都没有。
就像有人随手发了封匿名邮件，一段被压缩得死死的、剔除了所有语气词和感情色彩的信息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墨衡那台藏得最深、加了七八道防火墙的备用电脑上。
墨衡一开始还以为是病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愣住了。
信息内容很简单，就是“嚎叫星系”主力舰队的最新坐标和航向分析。数据显示，那帮掠夺成性的家伙，好像捕捉到了之前“源初之地”气息泄露时产生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正调转船头，开足马力，朝着他们所在的这个“绿洲”星系扑过来！预计到达时间，比之前推算的，提前了整整一半！
信息后面，连个落款都没有。
“它……这是在给咱们报信？”墨衡拿着数据条，手有点抖，感觉像收到了死神发来的派对邀请函，还是提前的那种。那个一直把他们当小白鼠的冰冷存在，居然会主动递刀子？不对，是递情报？
苏牧盯着那条信息，眉头拧成了死结。“万机之网”的路数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它好像因为“源初之地”的冒头，彻底转变了策略。它不再死盯着林栀或者他们这点“数据”，眼光放到了更吓人的地方。提供情报，是想借他们的手，去挡“嚎叫星系”？免得那帮疯狗干扰它探寻“源初之地”？还是它预感到有什么更大的灾难要来了，觉得他们这个“生之地”的怪胎组合，在未来可能还有点用，舍不得现在就被灭掉？
管他妈的什么目的！这情报是真的就行！
“准备打仗！”苏牧吼了一嗓子，把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全甩出去。跟“嚎叫星系”没道理可讲，就是你死我活。
整个营地瞬间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新搭的守护阵列被再次加固，能拿动武器的都编了队，在营地外围利用能找到的所有破烂和史诗旋律的力量，开始挖壕沟、布陷阱、设能量节点。气氛紧张得像是暴风雨前的蚂蚁窝。
在这片忙碌和压抑中，那块纯白晶体，好像也感应到了外面的山雨欲来。内部流转的星璇速度微微加快，散发出的气息更加活跃，甚至开始跟守护阵列、跟哼唱旋律的族人，产生一种更深层的……互动。就像种子感受到了土壤的呼唤，要开始扎根了。
就在“嚎叫星系”舰队预计抵达的前一天，一直安安静静当“美男子”的晶体，冷不丁……自己“吐”出来一段信息！
不是林栀的意念，是晶体本身记录下来的东西——一套关于能量运用的法门。名字挺唬人，叫“归墟穿刺”。
墨衡赶紧研究，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法门太刁钻了！它不追求能量有多庞大，爆炸有多猛，而是把能量压缩到极致，进行一种极高频率的震荡，追求的是极致的穿透力和一种……瓦解生机的能力。专门用来对付那种依赖生物能量和活性装甲的目标——简直就是为“嚎叫星系”那帮家伙量身定做的！
肯定是林栀！她在“归墟”里为了活下来，不知道跟多少类似“嚎叫”的诡异东西干过架，总结出了这套杀招。她在送出这晶体的时候，就把这保命的技巧烙印了进去，现在感应到危机，自动释放了出来！
“操！雪中送炭啊！”墨衡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立刻召集了几个脑子活、手脚麻利的护卫队员，开始讲解、演示。
这“归墟穿刺”学起来不容易，对能量操控的要求极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但好在它的底层逻辑跟史诗旋律是一脉相承的，都是那种在绝境中寻求生机、化死寂为力量的路子，族人们理解起来反而比学那些冷冰冰的技术快得多。
更神奇的是，在学习的过程中，那晶体散发出的共鸣波动，好像有种无形的引导作用，让队员们更容易找到那种压缩和震荡的感觉。
短短一天，几乎是囫囵吞枣，几个尖子队员就勉强摸到了门槛。他们尝试着调动能量，指尖不再冒出灼热的刀光剑影，而是凝聚出一缕缕细得几乎看不见、散发着灰白色、让人心里发毛的死寂气息的能量丝线。
第二天，预料之中的袭击来了。
几艘“嚎叫星系”标志性的、如同剥了皮的血肉与金属混合而成的侦察舰，悄无声息地撕破星系外围的空间屏障，像闻着味儿的鬣狗，钻了进来。
按照老套路，这帮侦察舰会先放出一波孢子一样的探测单位，然后呼叫主力，或者直接发动试探性攻击，恶心人。
但这次，它们没机会了。
苏牧带着那几名刚刚掌握了“归墟穿刺”皮毛的队员，如同鬼魅般借助陨石带和小行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在侦察舰的探测器刚刚亮起红灯的瞬间，苏牧一挥手——
几名队员同时出手，指尖那灰白色的能量丝线疾射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护盾剧烈闪烁的光芒。那几缕细丝如同拥有生命般，轻易地钻透了侦察舰那蠕动的生物能量护盾，精准地刺入其装甲连接处或是能量核心区域。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被击中的侦察舰，动作瞬间僵住，舰体表面那恶心的血肉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金属部分也迅速失去活性，变得黯淡无光。几秒钟内，这几艘侦察舰就彻底变成了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的、冰冷的尸体，连一丝求救信号都没能发出。
虚空之中，一片死寂。
只有那几艘侦察舰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营地通过远程观测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先是呆若木鸡，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赢了！而且赢得如此干净利落！几乎是零伤亡！
这不仅仅是击退了敌人。
这更意味着，林栀送回来的这颗种子，真的开始生根发芽了！它不仅仅带来了希望，更带来了能够保护这希望、让他们真正活下去的爪牙！
苏牧悬浮在虚空，看着那些失去生机的侦察舰残骸，感受着指尖残留的、那属于“归墟”的冰冷死寂力量，心里头百感交集。力量是有了，但这力量……带着一股不祥的味道。可在这操蛋的世道里，能活下去，能保护想保护的人，谁还管力量是正是邪？
他转过身，目光穿过遥远的距离，落在那营地中央、散发着微光的纯白晶体上。
路还长着呢。“嚎叫星系”的主力肯定马上就到，“万机之网”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源初之地”更是迷雾重重。
但至少现在，他们手里有了一把能杀敌的刀。
苏牧握紧了拳头，眼神狠厉。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得闯过去。
得让这缕拼死送回来的星光，在这片废墟上，他妈的好好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