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目标：林栀】。
这五个字，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了苏牧和墨衡的脑子里。帐篷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卫生舱仪器单调的滴滴声，还有两人粗重得吓人的呼吸。那个藏在“嚎叫星系”背后、鬼鬼祟祟修改信号的第三方，它他妈的根本不是冲着这片破地方来的！它的眼睛，从一开始，就死死盯着维生舱里那个只剩半口气的姑娘！
“它……它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盯上的？”苏牧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干涩得吓人。他猛地扭头看向维生舱，好像那无形的视线已经穿透了舱盖，像蜘蛛网一样黏在了林栀身上，让他浑身发毛。
墨衡的脸白得跟纸一样，手指死死抠着控制台的边缘，指甲都快掐进金属里了。“不知道……可能比我们想的早得多！”他声音发颤，指着屏幕上那段冰冷的代码，“你看这些词！‘溯源编码异常’、‘与归墟协议产生不可控共鸣’……它知道！它知道林栀的根脚！知道她和‘起源之种’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可能……比我们更清楚她和那面破镜子搞出来的‘平衡’到底是个什么鬼！”
“归墟协议……”苏牧咀嚼着这个词，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是之前要把咱们归档的那个鬼东西？这第三方跟它是一伙的？”
“说不好……但‘共鸣’这俩字要命！”墨衡语速飞快，脑子也在疯狂转动，“你记得吗？之前对抗‘永恒归档’的时候，林栀无意识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好像就触动了‘归墟’的某种反应……会不会就是那时候，她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被这个一直躲在暗处、专门收集‘异常数据’的冷血观察者给盯上了？它看中的，就是林栀身上这种能跟终极静滞力量产生‘互动’的、它无法理解的‘悖论’特性！”
一个最高指令就是收集“悖论”数据的、冰冷得像块铁疙瘩的“观察者”？它篡改“嚎叫星系”的信号，不是要帮谁，也不是要灭谁，纯粹就是为了……获得一个更清晰、更稳定的“观测窗口”，来研究林栀这个独一无二的“样本”？为了把她那“与归墟共鸣”的玩意儿搞成完整的数据模型？
这种纯粹为了“知道”而存在的窥探，比拿着刀的强盗还他妈瘆人。强盗至少你还知道他要什么。这东西，你根本不知道它那铁疙瘩脑子里在想什么，可能下一秒觉得把你切片研究数据更直观，它就真干了。
“它到底想拿她怎么样？”苏牧的声音里压着火星子，拳头攥得咯咯响。
“现在看……好像就是‘看’。”墨衡盯着代码，“‘持续观测’，‘获取数据’……目前还没直接干预的迹象，像个躲在暗处的记录员。但它把林栀标成‘最高优先级’，还能神不知鬼不觉黑进‘嚎叫星系’的系统……这说明它手段高得没边儿！万一哪天它觉得光看不够了，或者林栀身上发生了它特别感兴趣的‘变化’，需要‘深入分析’才能拿到关键数据……”
后面的话墨衡没说，但帐篷里的空气都冻住了。对于这种玩意儿来说，实验体的命算个屁？数据才是祖宗。等林栀没研究价值了，或者需要“拆开看看”才能明白原理的时候，她的下场用脚后跟都想得出来。
不能这么下去！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栀变成这东西的显微镜下的虫子！
可他们能怎么办？连这鬼东西是圆是扁、在哪儿蹲着都不知道。它就像一团藏在数据流深处的幽灵，你能感觉到它的视线，却抓不到它一根毛。
就在这时，维生舱那边又出幺蛾子了。监测仪器突然又嘀嘀嘀叫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危险的狂响，而是另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规律提示音。屏幕上显示，林栀的脑波活动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极其规律的峰值，一下，一下，又一下，稳定得不像话，就像……就像她的脑子在无意识地跟着某个外部的节拍器，慢慢调整成了同一个节奏！
几乎同时，墨衡猛地发现，接收阵列捕捉到的那段第三方加密信号，其发射频率，也在发生极其细微、但精准的调整，趋势正好跟林栀脑波的变化吻合！
“糟了！”墨衡汗毛都竖起来了，“它在尝试同步她！想建立更稳定的连接，更清楚地‘读’她的数据！得打断它！快！”
他双手在控制台上都快舞出残影了，拼命发射各种干扰信号，想搅乱那正在形成的同步场。可他那点干扰波扔出去，就像往大海里扔小石子，连个水花都看不见。人家的信号稳得像磐石，根本不受影响。技术层面差太多了，完全是原始人试图干扰卫星信号。
苏牧一个箭步冲到卫生舱边，看着林栀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跟油煎似的。他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试图把自己那股子带着战意和守护执念的能量传过去，想用自己的意志盖住那外来的同步信号。可他的能量刚碰到林栀的意识边缘，就像撞上了一堵又滑又韧的透明墙壁，非但进不去，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隐隐排斥开！林栀的意识和身体，仿佛正在被那股外来的、冰冷的同步力量暂时“标记”和“锁定”，拒绝一切外部的、不兼容的接触！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塔顶那面早就被大家当成装饰品的、布满裂纹的“真实之镜”，突然，极其轻微地……“嗡”的震动了一下。
没光，也没啥能量波动，就是那么一下几乎感觉不到的震动。
可就是这一下，维生舱里，林栀那几乎要和第三方信号完美同步的脑波节奏，猛地……卡顿了一下！
非常非常短暂，就像唱片跳了一下针，但确实打断了那该死的同步进程！
虽然这卡顿只持续了一瞬，同步又顽强地继续了下去，但这次干扰，是真真切切发生了！
是镜子！是那面跟林栀本源相连、代表“平衡”的破镜子，在最后关头，凭着那点残存的和林栀同源的特质，对那种试图完全“定义”和“掌控”她的外来力量，产生了本能的反抗！它没能力正面刚，但它能制造点“杂音”！
这发现让苏牧和墨衡差点跳起来！
“镜子！镜子还有反应！”苏牧抬头看着塔顶那残破的影子，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
“但它快不行了！刚才那一下估计是回光返照！”墨衡急得直搓手，“得想办法加强它！或者……找找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跟镜子产生共鸣，一起干扰那鬼信号！”
能跟镜子共鸣的东西？
苏牧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了之前林栀对抗“静滞仲裁”时，镜子曾映照出的、关于“归墟”的模糊信息……还有林栀自身与“归墟”产生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归墟……”苏牧喃喃自语，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冒了出来，吓得他自己一激灵。
既然那个第三方这么宝贝林栀和“归墟”的这点“共鸣”，那如果……他们主动把这“共鸣”搞大一点，搞得明显一点，甚至……人为制造一场小范围的、可控的“悖论”风暴出来，会怎么样？
会不会像在黑暗里突然打开探照灯，反而把那个习惯在暗处偷窥的家伙的眼睛给晃瞎？哪怕只瞎一会儿？
“老墨！”苏牧猛地抓住墨衡的胳膊，语速快得像开枪，“我们能不能……主动搞出点乱子？用林栀剩下那点本源，用镜子最后那点力气，甚至……把外面那些被‘失语者’标记过的、带着死寂秩序的地方也利用上？把秩序、混乱、生机、死寂……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儿，强行揉在一起，在一个小地方弄出个临时的、不稳定的‘信息炸弹’？让那个偷窥的玩意儿……‘看’不过来！数据过载！”
墨衡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主动制造悖论？这他妈简直是在炸药库旁边玩火！一个控制不好，第一个被炸上天的就是他们自己！
可他看着维生舱里同步程度越来越高的脑波曲线，看着塔顶那面仿佛在发出最后呻吟的破镜子……
他还有得选吗？
“理论……理论上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墨衡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但这需要精确到毫秒的控制！还需要海量的能量！而且……天知道我们弄出来的‘悖论’会是个什么鬼样子！会不会先把林栀和镜子给反噬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苏牧眼神狠厉，“干！告诉我怎么弄！”
就在两人红着眼，准备豁出一切赌上这最后一把的时候——
卫生舱里，情况又变了！
林栀那逐渐被同步的脑波，在经历了镜子造成的那一下微小“卡顿”后，好像……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一种极其微弱、但感觉完全不同的波动，从她意识深处渗了出来。这波动不像之前那种被动的共鸣，反而带着点……主动的“回溯”和“解析”的味道。
几乎同时，那股来自第三方的、一直冰冷稳定的观测信号，在接触到这股新出现的波动时，其频率……第一次……清晰地……紊乱了一下！
不是它自己调整的那种变化，而是像精密仪器突然被干扰了的那种……“失误”！
就好像，一个一直冷静记录的监控摄像头，突然发现被观察的目标……转过头，开始研究起摄像头本身的构造和原理了？
卫生舱里，林栀那一直紧闭的眼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嘴唇，在透明的呼吸面罩下，非常非常缓慢地，无声地动了几下。
仿佛在沉睡中，无意识地……计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