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卿指尖轻轻搭上病床的扶手护栏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回忆的思绪更清晰些。
说起刚出道时的事,她眼底染上一层浅浅的怀念,连声音都软了几分:
“所以我公司一开始快气死了,开会的时候负责人拍着桌子说,一米七三的女演员,得搭多高的男演员才不违和?
原本能接的现代剧、甜宠剧,一下子就筛掉了大半,连古装剧的服化都得特意调整裙摆长度。”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坚定的笑,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领口露出来的绷带边缘:
“但我不后悔。
当时我就跟经纪人说,总不能为了多接两部戏,连自己真实的样子都要藏着吧?
我的身高就是这样,没必要为了迎合别人的标准而委屈自己。”
冷疏言坐在陪护椅上,静静听着。
听到“不后悔”三个字时,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在这个圈子里,大多艺人会为了资源妥协,像谢折卿这样敢跟公司硬刚、坚持真实的,确实少见。
她顺着话头问道:
“那你公司没强制把你百科改成一米六八吗?
我听过不少公司为了让艺人‘适配’更多角色,会直接改资料,连艺人本人都没知情权。”
谢折卿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头发随着动作晃了晃,带出几分灵动:
“我当时特意找公司负责人谈了次话。
我说您要是真把我的百科身高改成一米六八,等我到了试镜现场,导演一见面发现我比资料上高了五厘米,心里肯定会犯嘀咕——这身高哪是一米六八,这不是忽悠人嘛!
这一次就算试镜过了,以后他手上有好项目,还敢找我合作吗?”
她模仿着当时的语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年轻气盛的执拗,又藏着通透的考量。
冷疏言听得微微挑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陪护椅扶手。
谢折卿不仅有坚持,还很懂圈子里的规则,知道“短期妥协”和“长期信任”哪个更重要。
“公司后来也认真评估了……”
谢折卿继续说道,语气里多了几分释然:
“他们说我讲的有道理。
要是真少报五厘米,靠着虚假身高拿到试镜机会,到了现场一亮相,要是发现我比那些往高了报身高的男演员还高的话,那场面得多尴尬?
男演员脸上挂不住,说不定还会记恨上我,以后给我使绊子;
导演那边也会觉得我们团队不诚信,反而把路走窄了。”
她缓了口气,眼神清亮:
“所以最后公司没改我的百科,还特意跟合作方提前说明我的真实身高,虽然前期确实丢了不少资源,但后来有一些导演、制片、演员,知道我这个性子直、不造假,反而愿意跟我合作。”
冷疏言惯常挺直的脊背难得放松了些,目光落在谢折卿露出绷带的领口时,语气也更柔和了几分:
“小卿所属的公司还不错,负责人思路清晰,属于那种还算能说得通的类型。”
谢折卿靠在摇起来的病床上,背后垫着柔软的靠枕,听见这话时,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子上的纹路,眼底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是啊,当初签合约前我吸取了从星耀那边得来的教训,特意从多方面搜集了公司的信息。
知道他们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负责人也相对可以讲通道理,才决定签这家公司,不然我就不签了。”
冷疏言挑了挑眉,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这是她难得露出好奇神色的模样。
根据她的情报网搜集来的消息,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把“签约大公司”当成新人破局的最佳捷径,谢折卿的坦然倒让她觉得新鲜:
“不签约公司的话,你当时作为一个没资源、没人脉的新人,在圈子里岂不是会寸步难行?
试镜被截胡、资源被压箱底,这些事可不少见。”
谢折卿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再抬眸间,她的神情多了几分从容:
“没关系啊,要是当时混不下去了,我就回去考研考编,找个安稳的工作也挺好。”
冷疏言这回是真的愣了一下——她见过太多为了留在这个圈子里不惜代价的人,谢折卿在提到“退路”时的坦然,倒让她觉得意外又有趣。
片刻后,她低低笑出声来,眼底染了点暖意:
“这就是学霸的余裕吗?连退路都准备得这么周全。”
这回换谢折卿愣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语气带着点坦诚:
“我不是什么学霸啦,要是真去考研考编,肯定也得好好备考刷题才行。”
说这话时,她眼底的光芒柔和下来,少了些镜头前的精致,多了几分普通人的真实。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剧组里的趣事,从道具组的小失误说到化妆师新学的编发技巧,偶尔响起的笑声让安静的病房多了几分生气。
正说着话,谢折卿接到了谢妈妈王砚知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再过半小时就给谢折卿送汤送饭送菜。
冷疏言这才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惯有的优雅,却在转身时多了几分不舍:
“跟小卿聊天很有趣,时间过得真快。
等小墨进组后,她肯定忙得抽不开身,到时候我会替她常来看你的,你可不许嫌我烦哦~”
谢折卿闻言,连忙抬起头看向冷疏言,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担心,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润谦和:
“怎么会呢,我也喜欢跟言姐姐聊天,每次跟你说话都觉得特别舒服。
不过言姐姐,你平时公司事情那么多,来看我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要是因为我耽误了正事,我会过意不去的。”
冷疏言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她缓步走回病床边,俯身帮谢折卿把被角轻轻掖好,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只觉得一片微凉:
“放心吧,前段时间我加班太多,把自己熬得精神都差了些,我家老太太知道后,虽然把我数落了一顿,但也恩准我这段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总盯着公司的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折卿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里满是关切:
“倒是你,聊了这么久,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帮你把床放下来躺会儿,好好歇一歇?”
“那就麻烦言姐姐了。”
谢折卿垂了垂眼睫,方才聊得投入没察觉,此刻被冷疏言一提,才后知后觉感到肩颈发沉,连眼皮都有些发涩。
她指尖轻轻攥着被子边缘,声音也比刚才软了些,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糯意:
“其实刚才还没觉得,被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累了。”
冷疏言见她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方才帮谢折卿掖被角时,她便留意到了床尾栏杆上贴着的操作标识,此刻不用提醒,指尖轻轻一按,病床便缓缓发出轻微的电机声,稳稳向下放平。
她特意调慢了速度,还伸手虚扶在谢折卿的肩侧,生怕动作太急让她不适:
“别急,慢慢躺好,枕头的高度要不要再调低点?”
谢折卿配合地往后靠了靠,柔软的枕头托住后颈,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
她看着冷疏言认真调整病床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轻声道:
“这样就好啦,谢谢言姐姐。”
冷疏言又仔细帮她把被角掖到下巴底下,确保不会漏风,才直起身。
她顺手把床头柜上的水杯往谢折卿够得到的地方挪了挪,又把果篮里洗好的草莓放在小碟子里:
“小卿,你好好休息,要是觉得饿,就先吃点草莓垫垫。
我过两天再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桂花糕。”
说完,她又看了眼床头的呼叫铃,确认就在谢折卿手边,才转身轻轻拉开病房门。
离开前,她还特意回头望了一眼——谢折卿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冷疏言放轻脚步带上门,将病房外的喧嚣悄悄隔绝在外。
冷疏言的高跟鞋踩在医院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略显急促的声响,直至电梯口那盏暖黄色的指示灯前才缓缓停下。
她抬手理了理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指尖无意间触到口袋里冰凉的手机,眼神骤然沉了沉——方才在病房里与谢折卿聊到保镖话题时,那份强压下的担忧,此刻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她给助理林薇发去信息,字句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半小时内安排4名经验最丰富的保镖到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目标谢折卿,两人一班,24小时轮班,重点排查陌生人员与异常动线,务必确保她安全。”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电梯“叮”地一声抵达,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里面零星站着几位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冷疏言却没有立刻进去,反而蹙着眉按下了拨通——单靠文字,她还是不放心。
电话很快被接通,林薇干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冷总,您吩咐的保镖已经在调派,预计25分钟内到岗。”
“速度再提5分钟。”冷疏言的声音压得略低,目光不自觉飘向谢折卿病房的方向,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还有一件事,必须强调——所有保护动作必须在暗处进行,不能让谢折卿发现任何痕迹。
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被‘监视’,更不想给她增加额外的心理负担。”
“明白,我会跟保镖团队交代,让她们穿便服,避免与谢小姐产生任何正面接触,日常只在病房外、走廊拐角等隐蔽位置值守。”
林薇的回应条理清晰,却还是让冷疏言多叮嘱了一句。
“极特殊情况除外——比如有人试图强行接触她,或者出现明显的安全威胁,这时候可以采取必要措施,但事后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并且尽量淡化处理,别让她察觉到异常。”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想起谢折卿在病房里笑着说“没关系”时的样子,语气又软了几分:
“总之,核心是‘暗中保护’,这点一定要让她们记清楚。”
“好的言总,我现在就去落实,确保不会出任何差错。”
挂断电话时,电梯门已经快要闭合,冷疏言快步走进去,看着镜面里自己略显紧绷的神情,轻轻舒了口气。
这次的威亚事故牵扯出来的一系列问题让她心有余悸,谢折卿是为了冷疏墨才受伤,她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这个人的安全,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谢折卿躺在床上,许是白天配合检查、又接连与冷疏墨、程凛、冷疏言分别聊天耗尽了力气,她闭上眼睛后没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便轻轻响起。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连眉头都舒展了些,褪去了身为女演员在镜头前的精致,多了几分孩子气的柔软。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些许凉意的风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谢妈妈提着一个印着碎花图案的保温桶,脚步放得极轻,鞋跟几乎没蹭到地面。
她甚至特意换了双软底布鞋来,就怕脚步声吵到她的宝贝女儿。
走到床边,她先屏住呼吸看了几秒谢折卿的睡颜,见孩子眉头没皱着,才松了口气。
谢妈妈伸手轻轻拂开女儿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那微凉的皮肤时,心疼得声音都发颤:
“这孩子睡得这么沉,怕是疼得夜里没睡好,白天又强撑着……真是遭罪了。”
跟在后面的谢爸爸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提手,微微泛白。
袋子里面装的都是谢折卿爱吃的:
刚从水果店挑的草莓、凤梨和葡萄,以及她爱喝的酸奶,还有她喜欢吃的小甜点……
他轻手轻脚把纸袋放在VIp病房的茶几上,又特意拉了把椅子凑到床边,目光落在女儿露出绷带的领口,语气里满是疼惜:
“还是把她叫醒吧,这都快到晚上6点了,现在睡久了,夜里伤口疼再睡不着,身子更扛不住。”
说着便稍微提高了音量:
“乖女儿醒醒,该吃晚饭喽~
妈妈炖的鸽子汤也得趁热喝,补补气血,伤口才能好得快。”
谢妈妈嗔怪地拍了下他的手背,却还是顺着他的话,俯下了身子把声音放得像棉花般柔软:
“小卿卿,我的乖宝儿,醒醒啦~
妈妈给你炖了鸽子汤,放了些温补的食材,一点不油腻,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要是还困,喝完汤咱们再睡,好不好?”
说着,她还伸手轻轻揉了揉谢折卿的头发,眼底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谢爸爸看着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走到茶几边打开纸袋。
他把草莓一个个仔细洗干净,摆进带花边的水果盘里,又用小勺把小蛋糕挖了一小块放在碟子里。
知道女儿刚被叫醒没什么胃口,特意准备了小份。
一边忙活一边念叨:
“等会儿让闺女先吃口小蛋糕开开胃,再喝两碗汤。
我还买了她爱吃的葡萄……”
病房里没有外界的喧嚣,只有二老细碎的叮嘱与满溢的疼爱,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悄悄裹住了熟睡的谢折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