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拂过江家旧宅那株新绽的桃树,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江谢爱蹲下身,指尖轻捻起一片花瓣,眸底还留着昨日见桃花初开时的软意 —— 那是父亲亲手种下的树,隔了数年荒芜,终究还是等来了开花的时节。
“阿爱。”
杨晨铭的声音从月亮门后传来,他身着月白常服,手中攥着一卷素色绢布,见她望着花瓣出神,脚步放轻了些,“影卫刚从江南传回密报,你且看看。”
江谢爱起身回头,晨光落在她鬓边的银钗上,映得眉眼清亮。她接过绢布展开,指尖触到布面粗糙的纹理,那是暗卫专用的密信材质,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显然是急着传回的消息:“苏氏旧人苏明远盘踞江南,以盐商身份垄断两淮盐运,私铸盐引、克扣盐税,所得钱财半数运往西北,似在联络前朝旧臣,筹谋异动。”
“盐运?” 江谢爱眉梢微蹙,指尖停在 “苏明远” 三字上。此前查户部贪腐时,便有苏氏门生提过 “江南盐路有人接应”,当时只当是随口搪塞,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两淮盐税是国库重要来源,他敢垄断盐运,必然有当地官员包庇。”
杨晨铭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院中的桃树,又落回她紧绷的侧脸:“苏明远是苏氏旁支,当年杨母被赐死时,他以‘远房族亲’之名避去江南,这些年靠着盐商身份笼络了不少势力。如今他敢动盐运,恐怕不只是为了钱财 —— 前朝旧臣若要谋反,缺的正是粮草与银钱。”
这话如冷水浇在心头,江谢爱抬眸看向杨晨铭,眼中已没了方才的软意,只剩清明的决断:“我去江南。”
“不可。” 杨晨铭几乎是立刻开口,伸手按住她的肩,指腹触到她衣料下的薄肩,语气不自觉放柔,“江南是苏氏旧人的地盘,苏明远敢在那里坐大,必然布了天罗地网。你若去,便是羊入虎口。”
“可除了我,没人更适合。” 江谢爱轻轻挣开他的手,指尖捏着密信一角,语气坚定,“商盟在江南有十余个据点,我以‘核查商路’为由去查盐价,名正言顺;再者,苏明远认不出我,我更容易接近他的核心圈子。你在京中要稳住朝局,还要防着太后与苏氏残余势力反扑,不能离开。”
杨晨铭望着她眼中的光,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旁人身上见过的坚韧 —— 既有女子的细腻,又有不输男子的果决。他知道她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沉吟片刻后,转身走向书房:“你等我片刻。”
不多时,他从书房出来,手中多了一枚温润的暖玉。那玉是羊脂白,雕着缠枝莲纹,纹路间藏着极细的暗纹,一看便知是古物。他将玉递到江谢爱面前,指尖摩挲着玉上的纹路,声音轻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当年她被赐死时,暗卫拼死将这玉带出。玉里藏着影卫的联络信号,若遇危险,捏碎玉上的莲心,影卫会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江谢爱接过暖玉,玉身还带着杨晨铭掌心的温度,触得她心口微暖。她此前便好奇杨晨铭为何总贴身带一枚玉,如今终于知晓来历,也明白了他对母亲旧案的执念 —— 这枚玉不仅是遗物,更是他追查真相的念想。她指尖抚过莲心,轻声问:“影卫…… 是你暗中培养的那支?”
“是。” 杨晨铭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郑重,“影卫统领是我母亲当年的亲信,忠心可靠。我已命他带二十名精锐随行,乔装成商盟护卫,全程护你周全。”
江谢爱将暖玉贴身收好,又想起一事,转身走向厢房:“我去收拾行装,明日便出发。京中之事……”
“你放心。” 杨晨铭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语气带着安抚,“太后那边我会盯着,朝堂上若有人借你离京生事,我自有应对之法。你只需记住,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查案之事不必急在一时,若觉危险,立刻回京。”
江谢爱回头看他,晨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眼中的担忧与信任交织,让她想起前世临死前的绝望 —— 那时她从未想过,重生后竟能有这样一个人,为她筹谋周全,护她无虞。她弯了弯唇角,点头应道:“好,我会保重自己。你在京中也要注意,别总为了朝政熬坏了身子。”
接下来的半日,江谢爱忙着收拾行装。她没带多少衣物,只装了几件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又将江父的手札、户部贪腐的证据副本收好 —— 这些或许能在江南派上用场。商盟的管事也赶来汇报,说江南的据点已备好接应,只等她出发。
暮色降临时,江谢爱站在庭院中,看着杨晨铭与影卫统领低声交代着什么。影卫统领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听到杨晨铭 “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的话时,躬身应道:“属下誓死护县主周全。”
夜渐深,杨晨铭送江谢爱到府门口。马车早已备好,黑色的车帘垂着,影卫扮作的护卫站在车旁,身姿挺拔。江谢爱踏上马车前,回头看向杨晨铭,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得他眸色深沉。
“我走了。” 她轻声说。
“嗯。” 杨晨铭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触到她的耳垂,轻得像羽毛,“信记得常写,若有消息,我会让暗卫尽快传给你。”
江谢爱 “嗯” 了一声,转身钻进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听到杨晨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爱,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桃花。”
马车缓缓驶动,江谢爱撩开车帘一角,看着杨晨铭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夜色中。她靠在车壁上,手摸向贴身的暖玉,玉身的温度让她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影卫统领的声音传来:“县主,前方有商盟的人来报,说苏明远近日在扬州设宴,邀请江南各地盐商赴会,似有要事商议。”
江谢爱眸色一动 —— 这倒是个好机会。她掀开帘子,对影卫统领说:“改道扬州,我们去赴这个宴。”
影卫统领躬身应下,马车转向,朝着扬州的方向驶去。江谢爱靠在车壁上,指尖再次抚过暖玉的莲心 —— 她总觉得,苏明远的设宴或许不只是联络盐商那么简单,江南的水,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那枚暖玉,除了召唤影卫,或许还藏着更多关于苏氏旧人的秘密,只是此刻,她还未能参透。
夜色渐浓,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朝着江南的方向而去。京中的桃花还在绽放,而江南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