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大功夫,突然,里面传来一通骂声:“你这个畜生,来也来了,何必藏头缩尾。老夫已被你制住,你有何担心?哼——!”那骂声虽然异常愤怒,但是显得有气无力,虚脱了般。
李凌霄顿时明白,里面那人显然误会了,以为是他痛恨之人到来。
“里面之人,我们只是路过,不慎闯入这里。纯属无意为之。”李凌霄本就不是胆怯之人,既然对方已发现,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便是。
“咦?你不是元恩士那个畜生?”那个声音讶然问道,似出乎了他所预料。
“你是说元寨主?我们自然不是。今日里,我们路过此地,顺便拜望郑老寨主而已。深夜闲来无事,游到小北顶,误入此处。”李凌霄故意这么说。此时,他已觉得事有蹊跷,便将拜望老寨主一事挑明。
“你认识老寨主?你又是哪一位?”那人的语气中明显有着巨大波动,似紧张,又似兴奋。
“我并不认识郑老寨主。但是,我的一个朋友与老寨主是故交。”
“他是谁?”那人迫切地问道。
“开封‘刀锋武馆’罗延环,罗馆主。”李凌霄答道。
“你是说罗延环?他在云寨?”此时,那人的声音异乎寻常地兴奋起来。
“正是。他就在这云台山。”李凌霄故意说在云台山,没说在云寨。
“英雄,救我!英雄,救我!”忽然,那人激动起来,不迭声地求救。
“你是哪一位?”李凌霄问道。
“我,我,我就是你所说的老寨主啊。”忽然,那人声音哽噎起来。
“鬼——。”阿克颤抖着声音喊道。
“英雄,莫怕。我不是鬼。”那人忙回道。
“那,那子房湖边的坟墓里,埋着的是谁?”阿克大声问道,似给自己壮胆般。
“英雄,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坟墓。或许世人以为我死了,为我建了墓穴吧。但是,我确实没死,还活着。只不过被囚禁在了这里,时日已久了些。”那人苦涩地解释,声音尤为凄楚。
此时,李凌霄划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阿克掏出了一根短小的松枝火把。这个年月,江湖儿女出门在外,取暖采光的必需品都会随身携带。在火把的照射下,他们眼前依然是拐角石壁。随后,他们二人又拐过两个拐角,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个洞穴。很明显,这是一个天然洞穴,四壁极为不规整。
洞内不是十分宽敞,但石桌石凳一应俱全,摆放有序。桌凳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被透进来的北风吹散了,在洞内四散飞扬起来。地下还有着几片枯叶,也凌乱起来。山洞本就在北坡,洞口又朝北。刚才,他们将封堵的岩石搬开,凛冽的北风自然就透了进来。纵然洞里七拐八绕,风还是很硬,吹得火光摇曳不定。
“你是人是鬼?”忽然,阿克手指着洞壁上方,厉声喝问。
借着火把光亮,李凌霄顺着阿克手指方面,赫然看到,洞壁上方居然吊着一个人。那人是被四根铁链吊着,铁环扣住了那人四肢的腕处,半悬在空中。不知此人到底被吊了多久,已经蓬头垢面,遮蔽了面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孩子,我是人,是你们口中的老寨主啊。”那人试图抬起头,但只是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你确是郑老寨主?”李凌霄再次核实。
“确是我,不假。我是被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元恩士点了穴道,然后,弄到这个山洞,吊在了这里。既然二位英雄无意间走到了这里,就是天意使然。还请二位英雄施以援手,救救老夫吧。”郑老寨主仍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哀求着。
这便是英雄末路,乞求生存。既然罗延环如此推崇这位郑寨主,应该也是枭雄般的人物,如今却落到了这般田地。不得不令人扼腕叹息,不胜唏嘘。
李凌霄艺高人胆大,不疑有他。即便有变故,他也不惧。于是,他与阿克一同出手,用手掰,用刀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四个铁环掰开,把郑老寨主放了下来。放下来之后,郑老寨主已是骨瘦如柴,身体十分孱弱,就像四肢瘫痪了般,根本站立不住,瞬时萎顿在地上。阿克扶起他,帮他坐好。然后,撩起他蓬乱的长发,露出了真实面容。
此刻,李凌霄才看清楚,这是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脸如刀削,褶纹纵横。眼窝已经深陷,一双浑浊的眼睛凸了出来,眼珠子就像随时可能掉下来般。颧骨鼓涨起老高,就似一个不慎,颧骨便可刺穿面皮。花白的胡须扎里扎煞,脏乱蓬松,一直长到了耳鬓处。如果没有刚才隔空交谈,真会把他被当成一个鬼魂。
“你真是郑老寨主?不是鬼魂?”阿克再问。
“老夫名叫郑天成,是这云寨的寨主。唉——,估计已经不是了吧?刚才听你们所言,现在,肯定是那个畜生元恩士当上寨主了吧?”郑天成有气无力地反问。
“正是。”李凌霄答道。
“二位英雄,老夫这厢有礼,谢过救命之恩!”郑天成动了动,想抱拳行礼,但双臂根本抬不起来。
“老寨主,不必客气。正如你所说,这都是天意,并非在下刻意为之。”李凌霄安慰道。
“天意也好,刻意也罢,左右是二位救了老夫。敢问二位英雄高姓大名?日后如有机会,容老夫感恩图报。”郑天成说得异常诚恳,虽然声如蚊嘤。
“在下李凌霄,这是我的兄弟阿克。”李凌霄介绍了自己和阿克,然后又问道:“老寨主,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一问?”
“原来是李公子。公子对老夫有救命之恩,生同再造。无不可问,更无可不相告。”郑天成低声回道。
“老寨主,我听说元恩士是你的乘龙快婿,因何你对他如此谩骂?”
“狗屁的乘龙快婿!他就是一个猪狗不如、天杀的畜生!咳,咳——”由于激动,郑天成猛然咳嗽两声。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是我郑天成眼拙、眼盲,识人不慎,误信人言。不但葬送了女儿的幸福,若不是公子偶然来到此处,怕是老夫也要死在这个畜生手中。”
“到底怎么回事?老寨主可否相告?或许在下可以帮上一二。”李凌霄说道。
“你?能帮我?”郑天成终于努力抬起头,瞪着浑浊的双眼盯着李凌霄看了两眼,尽是质疑。
李凌霄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拎的文弱书生,难怪郑天成有所质疑。
这一下子,阿克可就不干了。他已经听出了郑天成的满满质疑:“老头儿,中原武林盟盟主,能帮上你的忙吗?”
此时,阿克对郑天成根本没有多少敬意。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郑天成以貌取人,阿克自不必给与尊重。但是,他还是卖了一个关子,没有直接挑明李凌霄的身份。一则,不知李凌霄是否同意挑明这个身份。二则,他也想看看郑天成的反映。
“你们认识木万霖木盟主?那可真是太好了。”果然,听到“中原武林盟盟主”这几个字,郑天成的瞳孔猛然放大,一缕神光乍现。
李凌霄本想阻止阿克,不要暴露盟主这层身份。但是,他又转念一想,如果不暴露,可能郑天成不会信任他们,有些事情更不会如实相告。因此上,他没有出言阻止阿克。
跟随李凌霄这么多年,阿克最是了解李凌霄的脾气秉性。见公子默不作声,就明白了公子的意思。
“老头儿,现在中原武林盟主已不是木盟主,有了新任的盟主。若指望木盟主救你,怕是指望不上了。”阿克冷笑着说。
“什么?已经不是木盟主?难道木盟主出事了不成?他武功如此高深,定是被奸佞小人窃取了盟主之位。否则,怎会出事?怎会丢了盟主之位?咳咳咳——”郑天成一下子激动起来,急切地问道。问罢,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之所以他如此激动,或许是设身处地,以己度人吧。
“老头儿,你这是胡说八道。你才是奸佞小人。”阿克反唇相讥,口吐脏字。
“阿克,不得无礼。”李凌霄听阿克爆了粗口,赶紧制止。
“公子,这老头胡说八道,说你是奸佞小人。”阿克委屈着说。
“等等,孩子,你说什么?你说眼前这位公子是新任的中原武林盟盟主?”
听话听音儿。郑天成人老成精,听阿克的话语,一下子便明白了个大概。但是,眼前这个文弱书生,他真得不敢相信,打死他也不会相信,这就是新任的中原武林盟盟主。
“老头儿,你把眼睛擦亮点儿。对了,你抬不起手,没办法擦亮。你给我看着,我不是小孩子,十八岁了。还有,这位是新任的中原武林盟盟主,李盟主。”阿克自豪地介绍着。
“怎么会呢?明年开春才会举行武林盟大会,若换盟主,亦应在明年开春才是。怎会突然便换了盟主?难道木万霖木盟主真得出事了?”这次,郑天成是喃喃自语。
“郑老寨主,你或许有所不知。前几日,中原武林盟大会提前召开,木万霖前辈因身有伤疾,主动辞去了盟主之位。如今他老人家虽有伤疾,但已并无大碍,好好的。”李凌霄简单解释一句。
“你真的是新任盟主?真的是?”郑天成仍然质疑,一副不敢置信的口吻。
“晚辈不才,侥幸被推举为新的第十二任中原武林盟盟主。”李凌霄谦逊着说。
“那江山令和盟主令呢?”郑天成迫切地问。
“这是盟主令。”说着,李凌霄掏出了‘盟主令’,递到郑天成的眼前。
“盟主令是真的,是真的,老夫见过。那江山令呢?盟主应该有这两件信物才对。”郑天成看着盟主令,很是激动。然后再次开口询问江山令。
李凌霄风轻云淡地说:“江山令,已经送给了石敬瑭。”
“什么?江山令送给了石敬瑭?为什么要送给他?他不是在叛乱吗?”郑天成瞪大眼睛,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忽然,他似又想到了什么,忙说:“不对。木万霖木盟主不可能将‘江山令’送给石敬瑭。”
“老寨主,不要误会。并非木老前辈送的,而是在下亲手交给桑维翰的。”李凌霄继续解释。
“唉,李盟主啊李盟主,你还是年轻啊。你可知道这块‘江山令’的重要性?你们武林盟那一块是真的,我云台山这一块是假的啊。”若郑天成双臂可举起,定会捶足顿胸。
“老寨主,莫急,莫急。在下可以断言,武林盟那一块是假的,你手里这块也是假的。”
“李盟主,你凭什么如此笃定?”郑天成一眼的狐疑,忙问。
“此中尚有一些隐情,在下现在还不便相告。但请老寨主放心,在下不会妄言。”李凌霄没有解释过多,只是语气笃定。
没办法,李凌霄还是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如今洛阳一行,前途未卜,最好不要让世人过早知道真的江山令在自己这里,免得徒增了事端。
“既然李盟主有难言之隐,老夫也不强人所难。现在,老夫自身难保,关心这些事,实属不智。李盟主,老夫刚才失礼了,还请盟主勿怪。”郑天成只能诚挚地口中致歉。
“老寨主,在下本不想暴露盟主这层身份。到现在,你的女婿元恩士还不知道。只是若不与你说明,怕你还有所疑虑,信不过在下能帮得上你。”李凌霄同样真诚地说道。
“原来如此,难为盟主了。盟主,我云寨出了天大变故,还请盟主援手则个。老夫将感激涕零。”此刻,郑天成真就是欲哭无泪,只有声音哽噎。
“老寨主不必客气。到底怎么回事?还请相告,看在下如何帮你?”李凌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