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赵泓奉旨入刑部观政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刑部衙门这座森严肃穆的官署内,激起了远比外界更汹涌的暗流。
刑部,掌天下刑名,律令如山,本是极重规矩的地方。然而,在这规矩之下,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派系倾轧,却比任何一部都更为复杂深刻。
自二皇子赵毅开府参政以来,多年经营,刑部上下,从堂官、郎中到主事、书吏,不知有多少人或明或暗地打上了“毅亲王”的烙印。
如今,储位空悬,三皇子风头正劲,陛下此举,无异于将一位潜在的未来储君,直接送入了另一位皇子经营多年的腹地。这其中的微妙与凶险,让许多人心神不宁。
这日傍晚,毅亲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赵毅刚放下手中一卷《刑案汇览》,书房的门便被轻轻叩响。心腹管家低声道:
“王爷,刑部侍郎张大人、郎中李大人、王主事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赵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淡淡道:“让他们进来吧。”
门开处,三位身着常服、面色凝重的官员鱼贯而入,正是刑部侍郎张承恩、郎中李文博和主事王俭。三人皆是赵毅在刑部的核心臂助。他们一见赵毅,便欲行大礼。
“不必多礼了,坐。”赵毅抬手虚扶,语气平和,示意他们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坐下。
三人谢座,却都有些坐立不安。侍郎张承恩年纪最长,资历最深,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王爷,三殿下…今日已正式到部观政了。下官等…心中实在没底,特来请王爷示下,我等…该如何应对?”
郎中李文博接口道,语气更为急切:
“是啊,王爷!三殿下身份尊贵,如今奉旨观政,名正言顺。他若只是看看卷宗,问问条例,倒也罢了。可若…若他要插手具体案件,过问部务,甚至…安插人手,我等…是依从还是抵制?
若依从,恐损王爷威信;若抵制,又恐落下怠慢皇子、抗旨不遵的口实!这…这尺度实在难以把握啊!”
主事王俭也忧心忡忡地补充:“下官听闻,三殿下在工部观政时,虽看似谦和,但每每提问,皆切中要害,并非庸碌之辈。如今来到刑部,只怕…来者不善啊。”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摇曳的轻微噼啪声。三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赵毅,等待着他的决断。
赵毅并未立刻回答,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神色平静如水,仿佛下属们所说的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三人,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诸位大人…何必如此惊慌?”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三弟奉父皇之命观政,学习律法,乃是人子之孝,臣弟之悌,更是陛下栽培之意。此乃好事,我等身为臣子,理当…竭诚辅佐,倾囊相授才是。”
张承恩等人闻言一愣,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赵毅继续道,语气转为严肃:“刑部,乃朝廷法纪之所在,讲的是证据,依的是律条。凡事…皆有章程可循。三弟观政,亦是遵循此理。
他若依律询问,依章办事,尔等自当尽心配合,不可有丝毫怠慢。此乃臣子本分,亦是…对陛下的忠诚。”
他话锋微顿,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声音压低了几分:“然…若有人…假借观政之名,行干预司法、结党营私之实,欲乱我朝纲法纪…
那么,诸位身为刑部官员,守土有责,维护律法尊严,亦是…尔等职责所在!届时…该如何做,还需要本王来教吗?”
张承恩等人都是官场老手,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
“下官…明白了!”张承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连忙躬身道,“王爷教诲的是!下官等定当恪尽职守,既尽心辅佐三殿下学习,亦坚决维护刑部法纪!”
李文博和王俭也恍然大悟,齐声应和:“下官明白!”
赵毅满意地点点头,语气又缓和下来:“诸位都是刑部栋梁,办事,本王是放心的。记住,沉住气,静观其变。凡事…依律而行即可。至于其他…不必过分忧心。”
“是!谢王爷指点!”三人心中大定,起身告退。
走出王府,夜风一吹,张承恩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低声道:“王爷…真是深谋远虑啊。”
李文博叹道:“以静制动,以律法为盾…王爷此计,高明!”
王俭则心有余悸:“只是…日后在部里,怕是如履薄冰了。”
而书房内,赵毅独自一人,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