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 —”
那片薄纸上的字符，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李琟的视网膜上，即使他闭上眼，那痕迹也依旧在黑暗中灼烧。数字与脉冲符号的组合，像一把钥匙，悬停在一扇他尚未找到的门前。
23。|| — （短、短、长）。
他的大脑，在饥饿和干渴的酷刑下，被迫进行着超负荷的运转。像一台即将断电的老旧计算机，风扇嘶鸣，部件发烫，却仍在疯狂地尝试破解一个关乎存亡的密码。
数字23。可能的含义太多了。日期？房间号？某种序列的起始？还是……某种代码本的页码？他没有任何上下文，无从判断。
而 “|| —” 这个脉冲模式，紧随其后，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新规则的颁布。它告诉他，单调重复的“存在宣告”阶段已经结束，信息传递的尝试，正式开始了。
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捕捉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任何偏离原有节奏的信号。
他瘫在门边，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像一具被抽空了填充物的皮囊，轻飘飘地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有紧握着那片薄纸的手，还残留着一丝执拗的力量。
滴…滴…滴… 滴—— …滴…滴…
旧的脉冲依旧，如同背景噪音。
他等待着。用全部的生命力等待着。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下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胃部的抽搐和喉咙的灼痛。幻觉再次袭来，他仿佛看到那脉冲信号变成了流淌的数字河流，而“23”像一块礁石，矗立在河流中央。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生理的痛苦彻底撕碎时——
变化来了！
不是节奏的突变，而是……一次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重复模式 的插入？
在那一成不变的“短、短、短、长、短、短”序列之后，紧跟着，出现了 两次 清晰的 “短、短、长” 模式！
滴…滴…滴… 滴—— …滴…滴… 滴…滴…滴—— … 滴…滴…滴—— …
来了！
李琟的精神猛地一振，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强行驱散脑海中的迷雾，将所有感知都聚焦在这新出现的信号上！
两次 “短、短、长”！
如果 “|| —” 代表一个新的信息单元，那么连续两次出现，意味着什么？
他迅速在脑海中记录、转换。
假设短脉冲为“.”，长脉冲为“—”，那么刚刚接收到的完整序列是：
... — ... .. — .. —
（短短短长 短短短 短短长 短短长）
旧的模式（... — ...）之后，跟着两个新的模式（.. — .. —）。
“.. —” 是什么？在摩斯电码里，“.. —” 对应字母 U。
连续两个 U？“UU”？这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字母，而是数字呢？
他回想起那片纸上写的 “23 || —”。如果 “|| —” 本身就是一个代表数字的编码呢？
他需要一个参照系。最简单的数字编码，就是直接用脉冲数量代表数字？但长脉冲和短脉冲如何区分？
另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会不会是二进制？短脉冲代表0，长脉冲代表1？或者反过来？
他尝试将 “|| —” （短短长）转换为二进制。如果短为0，长为1，那就是 0 0 1，代表数字1？但这和前面的23对不上。
如果短为1，长为0，那就是 1 1 0，代表数字6？还是对不上。
思路似乎走入了死胡同。疲惫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感到一阵绝望的眩晕。
不，不能放弃。对方既然开始了信息传递，编码方式一定是他们之间可能推导出来的，或者……是某种通用的、简单的方式。
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两个连续的 “|| —” 上。短短长。如果……如果不考虑二进制，而是考虑脉冲的“组”呢？把 “|| —” 视为一个整体，代表一个数字？
那么，刚刚接收到的是两个 “|| —”，代表两个相同的数字？
是什么数字？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那片薄纸上。
“23 || —”
23，后面紧跟着 “|| —” 这个符号。
有没有可能……“|| —” 这个符号，本身不代表具体数字，而是代表“接下来，我将用这种模式发送数字”？
而前面的“23”，就是第一个用这种新模式发送的数字？
但这个“23”是用笔写下的，不是脉冲。这说不通。
除非……“23”是索引？是密钥？
他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有无数根针在穿刺。思考变得越来越困难。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极其简单的、被他忽略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位置编码？
在盲文中，字符是通过点在单元格中的不同位置来表示的。“|| —” 这个视觉符号，短短长，像不像……一个简化了的、只有三个位置的盲文单元格？
从上到下，或者从左到右？短、短、长，代表点在不同位置的存在？
如果 “|| —” 对应的是盲文中的某个数字……
李琟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不懂盲文，但他有那张带着盲文凸点的硬纸板！虽然之前他无法破译，但如果 “|| —” 是钥匙呢？
他颤抖着，将那张硬纸板再次拿到手中，指尖疯狂地、却又不得不极其小心地触摸着那些凸起的点阵。
他回忆着 “|| —” 的样式。短短长。如果对应盲文的一个三列单元格（假设），那么可能就是第一列有点（短），第二列有点（短），第三列有点（长？但盲文只有有点和没点，没有长短之分）……
不，不对。思路又乱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感受纸板上的凸点。凸点的排列……他似乎摸到了规律，有些区域是密集的点，有些区域是孤立的点。
他的指尖停在了某个区域。那里，有两个相邻的、孤立的凸点图案。他仔细感受它们的结构。
第一个图案：似乎是……左上角一个点，右下角一个点？
第二个图案：似乎是……左边一列两个点？
这代表什么？他不知道。
但是，如果 “|| —” 代表的是数字，而“23”是写在纸上的，那么有没有可能，纸板上的盲文，就是数字0-9的盲文表？！而 “|| —” 是在指示他寻找对应哪个数字？
这个想法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凭借对 “|| —” 这个符号的视觉印象（短短长），在脑海中将其投射到盲文单元格上。短短长，如果代表的是“有、有、有（但第三个是长，或许代表强调？或者只是视觉区分）”？在盲文中，一个单元格满点（三个点都有）代表什么？
他不知道。他没有盲文知识。
绝望再次攫住了他。他拥有密码，拥有可能的密钥，却因为没有知识而无法破译。
就在这时——
墙后的脉冲信号，再次发生了变化！
在两次 “|| —” （短短长）之后，停顿了稍长一点的时间，然后，传来了一组 全新的、更短的序列！
滴… 滴—— …滴…
短、长、短！
这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模式！“| — |”！
李琟猛地抬起头，几乎要窒息！
新的模式！对方在动态地调整编码！或者说，在发送更复杂的信息！
“| — |” （短、长、短）！
这又代表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硬纸板，看着那片写着“23 || —”的薄纸，看着自己刻在门轴旁的箭头和脉冲符号。
信息碎片越来越多，像散落一地的拼图。
他缺少的，是最关键的那块——解读的规则。
而就在他陷入这数字与符号的迷宫，在饥饿和疲惫的双重夹击下苦苦挣扎时，他并没有察觉到，门外走廊里，那原本规律巡逻的脚步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响起了。
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更沉重的寂静，开始在这片区域的空气中弥漫。
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正在悄然降临。
李琟对此一无所知。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那来自墙后的、如同魔鬼低语般的数字密码之中。
他只知道，他必须解开它。
在一切太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