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山涧溪流，在顾衡为暖暖扎的小辫子里、在苏妩记录的成长相册中、在老爷子日渐花白的鬓角旁悄然流淌。那个曾经窝在顾衡臂弯里的小粉团子，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穿着洁白婚纱站在鲜花拱门下，眉眼如画，笑靥如花。
婚礼选在云麓山庄的玻璃花房——那是顾衡在暖暖五岁时特意为她建造的，全透明的穹顶让阳光可以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四周种满了象征她的向日葵。此刻，无数铃兰与白玫瑰缠绕在钢架上，宛如仙境。
顾衡站在花房侧厅的全身镜前，第十次调整领结。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燕尾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鬓角已染上几丝不易察觉的银白。镜中的男人眉头紧锁，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喉结时不时滚动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阿衡。\"苏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如初。她穿着一袭香槟金的礼服裙，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在那双含笑的眼尾添了几道优雅的细纹。她走到顾衡面前，伸手替他整理其实已经非常完美的领结，指尖轻轻拂过他微微发抖的手，\"紧张了？\"
顾衡一把抓住妻子的手，掌心湿冷。他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苏苏......我还没准备好。\"那语气里带着罕见的脆弱和无措，像个突然被夺走珍宝的孩子。
苏妩太了解他了。二十多年来，这个在外雷厉风行的商界巨子，在家始终是那个会把女儿扛在肩头看烟花、会偷偷给暖暖塞零花钱、会在女儿第一次生理期时手足无措地买回整个超市卫生巾的\"小狼狗爸爸\"。此刻他眼中闪烁的水光，让苏妩的心揪成一团。
\"嘘......\"她捧住丈夫的脸，拇指轻轻摩挲他发红的眼尾，\"暖暖会笑话你的。\"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顾衡突然将脸埋进苏妩肩窝，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肩头的衣料。\"她才那么小......\"他闷闷的声音带着哽咽，\"仿佛昨天还在我怀里要抱抱，怎么今天就要......\"后半句消融在颤抖的呼吸里。
苏妩环抱住这个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感受着他脊背不自然的紧绷。她能理解这种割裂感——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那个骑在他脖子上摘向日葵的小丫头，那个第一次涂口红偷偷用他衬衫擦手的小坏蛋，今天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爸爸！\"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暖暖提着婚纱裙摆跑进来，头纱随着动作轻轻飘扬。她继承了苏妩的杏眼和顾衡的挺鼻，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甜蜜的梨涡。\"你们怎么还......\"话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眶，\"爸？你哭了？\"
顾衡猛地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抹了把脸，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胡说什么，花粉过敏。\"声音里的鼻音却出卖了他。
暖暖愣了两秒，突然扑进顾衡怀里。二十四岁的姑娘在父亲怀中依然像个小孩，婚纱的蕾丝蹭过顾衡的西装。\"爸......\"她声音软软的，带着儿时撒娇的腔调，\"我永远是你的小太阳呀。\"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顾衡的防线。他紧紧抱住女儿，下巴抵在她发顶，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洁白的头纱上。\"要是那小子敢让你受一点委屈......\"他恶狠狠地说，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
\"你知道的，\"暖暖调皮地眨眨眼，伸手擦去父亲脸上的泪水，\"我可是爸爸和太阳妈妈养大的女儿，谁能欺负我？\"
苏妩看着这对父女，眼眶也湿润了。她上前将两人一起搂住，三人的身影在落地镜中构成完美的画面。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落，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个顾衡第一次笨拙地抱起新生女儿的时刻。
婚礼进行曲适时响起。顾衡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将女儿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臂弯。他凝视着镜中已经长大的暖暖，眼神渐渐沉淀成一种复杂的骄傲与不舍：\"走吧，爸爸带你走向幸福。\"
红毯上，顾衡每一步都走得极其郑重。他能感觉到臂弯里女儿微微的颤抖，就像她小时候第一次学自行车时，他在后面扶着车座感受到的那样。宾客们起身微笑的目光中，他恍惚看见——
两岁的暖暖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
六岁的暖暖举着幼儿园画的\"全家福\"向他炫耀；
十二岁的暖暖因为考试失利趴在他肩头抽泣；
十八岁的暖暖在毕业典礼上朝他用力挥手......
红毯尽头，新郎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顾衡停下脚步，突然转身紧紧拥抱了女儿一下，在她耳边极轻地说：\"记住，云麓居永远是你的家。\"然后，他郑重地将暖暖的手交到新郎手中，力道大得让年轻人暗暗龇牙，却在接收到岳父大人泛着水光的锐利眼神时立刻挺直了背脊。
回到座位，顾衡的背脊终于微微佝偻下来。苏妩悄悄握住他紧握成拳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指甲印。仪式进行中，每当暖暖笑起来，她都能感觉到丈夫的手会不自觉地跟着颤动一下。
当新人交换戒指时，苏妩凑到顾衡耳边，轻轻说了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还记得吗？二十五年前，你也这样紧张。\"她捏了捏他的手指，\"而现在，我们有了多好的礼物。\"
顾衡转头看向妻子，眼中的泪光映着花房璀璨的灯光。他突然明白了，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当年他们的结合带来了暖暖，如今暖暖的结合也将带来新的故事。他低头吻了吻苏妩的指尖，就像当年婚礼上那样。
晚宴上，作为新娘父亲的顾衡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在致辞时，当他看着台下笑中带泪的女儿，声音还是几度哽咽：\"作为父亲，我今天交出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他举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曳，\"但我知道，我只是多了个儿子，而不是失去了女儿。\"
暖暖在台下突然站起来，提着裙摆跑上台紧紧抱住父亲。那一刻，全场宾客都看到了商界传奇顾衡先生哭得像个孩子，而他的小太阳，正像儿时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不哭不哭，爸爸最勇敢了。\"
夜深了，月光代替阳光洒满玻璃花房。顾衡和苏妩站在他们当年种下的第一株向日葵旁，看着不远处被亲友围绕的暖暖。苏妩的头轻轻靠在丈夫肩头：\"我们的太阳，现在有了自己的光。\"
顾衡揽住妻子的腰，将吻落在她发间。他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女儿幸福的笑脸，突然觉得，生命就像一个奇妙的圆——二十五年前，他和苏妩的爱情带来了暖暖；二十五年后，暖暖的爱情将延续他们的故事。而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他永远会是那个守护着生命中两个\"太阳\"的\"小狼狗\"，只是如今，他的守护名单上，又多了一个需要考察的年轻人罢了。
夜风拂过，向日葵轻轻摇曳。顾衡握紧苏妩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的婚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不远处，暖暖正朝他们用力挥手，脸上的笑容，一如当年那个在向日葵花田里奔跑的小女孩，明媚如初升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