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河滩与远山。寒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枯草与沙尘,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桥洞内,林晚短暂地休息了片刻,强迫自己吞下最后一点冰冷的食物,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热量在冰冷的胃里弥散开。体力恢复了一些,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与沉重。
她看了一眼固定在简陋芦苇拖床上的沈砚。他依旧昏迷着,脸色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有那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顽强存在。拖拽着他,穿越这片未知的、危机四伏的荒野,去寻找一个模糊的坐标……这个决定疯狂而渺茫,但却是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或许存在的缝隙。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晚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泥土和河水腥气的空气,走到拖床前,将用衣物和布条拧成的粗糙绳索套在自己瘦削的肩膀上。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前倾,双脚死死蹬住地面,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向前拉动。
“嗬……”
沉重的拖床在布满碎石和坑洼的河滩上开始移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每前进一米,都需要耗费林晚巨大的力气。绳索深深勒进她的肩膀,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冰冷的汗水瞬间就从额头和后背渗了出来。她的双腿因为用力而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而白茫茫一片。
沈砚的重量远超她的想象。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沉重,更是心理上巨大的负担。她必须时刻注意前方的路况,避开尖锐的石头和深坑,以免颠簸加重他的伤势;她还要分神警惕四周的黑暗,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胆战。
夜色下的荒野,寂静而诡谲。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嚎叫,近处是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拖床摩擦地面的声音。月光偶尔从云层缝隙中透出,惨白地照亮前路,映出她孤单而执拗的身影,和身后那条在河滩上蜿蜒的、深深的拖痕。
她不敢停歇,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肩膀上的疼痛早已麻木,双腿如同机械般重复着迈步的动作。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向前,离开这里,去那个坐标指示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她的体力消耗达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都差点因为脱力而跪倒在地。她不得不停下来,靠在拖床边,剧烈地喘息,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砚。拖行中的颠簸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蹙紧了眉头,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呻吟。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对不起……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她拿出水壶,自己只抿了一小口,然后将大部分水小心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好受了一些,呻吟声微弱了下去。
休息了短短几分钟,林晚再次套上绳索,开始了新一轮的跋涉。每一步都比之前更加艰难,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放弃,但意志却如同淬火的钢铁,死死支撑着她。
她根据草稿纸上那个模糊的坐标方向,结合着对周边地形的微弱记忆(来自之前逃亡时的观察),勉强辨认着方向。目标是向东,进入那片连绵的、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脊背般沉默的山区。
河滩终于到了尽头,前方是更加难行的、布满灌木和碎石的缓坡。拖床在这里几乎寸步难行。林晚试了几次,拖床都被卡住,或者差点侧翻。
她看着陡峭的坡度和茂密的植被,一种绝望感再次袭来。这样下去,别说找到坐标,他们可能连这片丘陵都走不出去。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返回桥洞再从长计议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坡地下方,靠近一条几乎干涸的溪流旁边。
那里,似乎有一条极其隐蔽的、被荒草覆盖了一半的旧路痕迹!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车辙或者小路,蜿蜒着通向山里的方向!
这条旧路,虽然荒废,但肯定比直接爬坡要好走得多!而且,它的方向,大致也是向东!
这意外的发现如同给垂死的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林晚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她调整方向,奋力将拖床拖下河滩,挪上了那条荒草丛生的旧路。
果然,虽然依旧颠簸,但比起直接在乱石灌木中跋涉,已经好了太多。她沿着这条几乎被遗忘的小路,继续着艰难的旅程。
夜色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林晚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寒意,身体因为寒冷和劳累而不住地发抖。但她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可能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她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只是麻木地、凭借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意念,拖拽着身后的重量,在无边的黑暗中,向着一个渺茫的希望,艰难前行。
直到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在无尽的疲惫与坚持中,悄然来临。
而前方,山林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
林晚停下脚步,看着那片沉默而未知的山林,又回头看了一眼拖床上依旧昏迷的沈砚,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道:
“我们……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