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雨后的泥土松软粘滑,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更多力气。林晚跟在沈砚身后,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呼吸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粗重。她的鞋子早已湿透,裤脚也沾满了泥浆,每一下迈步都感觉沉重。
而走在前面的沈砚,情况显然更糟。
他刻意维持着稳定的速度,但林晚能清晰地看到他背部的肌肉因左肩的疼痛而时不时地绷紧,脚步偶尔会有一个微不可查的趔趄。他很少停下,即使停下观察四周时,身体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发力战斗的警戒姿态,这无疑加剧了他的体力消耗和伤痛。
有好几次,林晚都想开口让他休息一下,但看着他冷硬沉默的侧影,和那双始终锐利扫视周围环境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在他判定绝对安全之前,任何停顿都可能带来风险。
“还好吗?”在一次攀爬一个陡峭的斜坡时,沈砚率先上去,然后转身,向她伸出了右手。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额角的汗珠在晨曦下闪着光。
林晚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爬了上去。他的手心有些湿冷,但握力依旧沉稳。
“我没事。”她站稳后,立刻松开手,不想过多耗费他的力气,同时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你呢?要不要……稍微停一下?”
沈砚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他们来时的路,又望向远处那缕似乎更清晰了些的炊烟。“不能停。距离拉近,风险增加。”
他指的是可能存在的追踪者。林晚心头一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继续沉默前行。山林寂静,只有鸟鸣和他们踩在湿滑落叶上的沙沙声。阳光渐渐变得强烈,驱散着晨雾,也带来了些许暖意,蒸腾起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又艰难行进了大约一个小时,那缕炊烟的来源终于清晰可见。
那是在一个相对平缓的山坳里,孤零零地立着几间灰瓦泥墙的平房。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壁斑驳,但屋顶的烟囱里正袅袅地冒着青白色的炊烟,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房前有一小片开垦出来的菜地,用简陋的竹篱笆围着,几只鸡在篱笆边悠闲地踱步。屋后是茂密的竹林。
“就是那里了。”林晚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和一丝紧张。
沈砚停下脚步,隐藏在树林边缘,仔细观察着那户人家以及周围的环境。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细节——房屋的结构、窗户的位置、菜地里的痕迹、通往房屋的小路……
“只有一户。”他低声判断,“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在这种地方,独居的人往往更加警惕,也可能更不欢迎陌生人。
“我们……直接过去?”林晚有些犹豫地问。
沈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先在这里等着,隐蔽好。我靠近看看。”
“不行!”林晚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又立刻松开,怕弄疼他的伤,“你伤得这么重,万一……”
“没有万一。”沈砚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最稳妥的方式。你在这里,如果有情况,不要出来,立刻往反方向跑,找地方藏好。”
他的安排冷静得近乎冷酷,却是在当前情况下最合理的选择。林晚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她咬了咬下唇,最终点了点头:“你……小心点。”
沈砚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借着树木和草丛的掩护,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那户人家靠近。
林晚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心脏怦怦直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砚消失的方向,以及那栋冒着炊烟的安静房屋。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林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她的心跳声。
就在林晚的焦虑快要达到顶点时,她看到房屋侧面,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是沈砚。他朝着她隐藏的方向,做了一个“安全,过来”的手势。
林晚长长地松了口气,几乎是踉跄着从灌木后跑了出来,快步向他走去。
靠近了,她才看到沈砚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显然刚才的侦察活动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怎么样?”她压低声音问。
“只有一个老人。”沈砚简短地说,示意她跟上,“看起来是本地山民,比较警惕,但……可以尝试沟通。”
他们沿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走向那几间平房。快到门口时,一条拴在屋檐下的土狗警觉地叫了起来。
“谁啊?”一个略显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随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蓝色旧布衫、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人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看到浑身泥泞、衣衫破损、尤其是沈砚肩上那明显不对劲的绷带和苍白的脸色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更深的戒备。
“老伯,您好。”林晚连忙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而无害,“我们……我们是进山徒步的,不小心迷了路,我朋友还受了伤……”她指了指沈砚的肩膀,语气带着恳求,“能不能……借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讨点水喝?”
她的样子看起来确实狼狈,语气也足够可怜。沈砚则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微微低着头,收敛了大部分锋芒,但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人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沈砚身上停留了很久,似乎在判断他们话语的真实性,以及潜在的危险。
空气仿佛凝固了。土狗还在低声吠叫。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终于,老人浑浊的目光动了动,落在沈砚肩头那隐隐渗出血色的绷带上,又看了看林晚满是泥污却难掩焦急的脸。他脸上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咕哝了一句含糊的本地话,像是叹息,又像是抱怨,然后,缓缓拉开了木门。
“进来吧。”他侧过身,让出了通道,声音依旧带着疏离,但至少……门开了。
林晚如释重负,连忙道谢:“谢谢您!老伯,真的太感谢了!”
她回头看了沈砚一眼,示意他跟上。
沈砚目光快速扫过屋内简陋却整洁的陈设,以及老人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这才迈步,跟着林晚走进了这间弥漫着柴火气息和淡淡食物香味的山间小屋。
暂时,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喘息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