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又骤然凝固。
林晚僵立在石窟入口,瞳孔里倒映着那抹从破裂医疗囊中渗出的、幽蓝得令人心慌的光芒,以及那只无力垂落、却刚刚轻微蜷缩了一下的苍白的手。
所有的声音——老葛追来的脚步声、她自己狂乱的心跳、甚至洞外隐约的风声——都瞬间远去,被一种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寂静所吞噬。
他…
真的还在…
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那只手的微动,像一道微弱却强大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连日来的恐惧、绝望、疲惫和麻木,直抵她灵魂最深处!
“沈砚…!”
一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呢喃从她喉间挤出。下一秒,她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推了一把,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丫头!小心点!”老葛的惊呼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担忧和警惕。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那幽蓝的光和半开的金属棺材,怎么看怎么不祥。
林晚根本听不进去了。她踉跄着扑到医疗囊前,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岩石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囊中那个身影占据。
离得近了,才更觉触目惊心。
医疗囊破损的程度远超远观。银灰色的外壳像是被巨兽的利爪撕裂,边缘卷曲狰狞,那道主要的裂痕几乎将囊体斜着劈开,幽蓝的光芒正是从这道最深的裂口处弥漫出来,照亮了内部模糊的景象。
沈砚安静地躺在里面,面容被一层薄薄的、不断流动消散的低温白雾笼罩,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轮廓依旧苍白得惊人。他身上连接的各种传感器线缆大多已经断裂或松脱,只有少数几根还勉强连着,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光。那只垂落在外的手,冰冷得像一块寒玉,指节处甚至有细微的冰晶凝结。
林晚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又在即将接触时猛地停住,生怕一丝轻微的触碰都会让这脆弱的平衡彻底崩溃。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囊体内部,寻找着生命监测的显示屏——大部分屏幕已经碎裂或熄灭,只有一小块位于角落的次级屏幕还在顽强地工作,上面显示的数据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核心体温远低于安全阈值,并且还在极其缓慢地下降! 生命体征多项指标处于红色危险区域,波形微弱得几乎成为直线! 休眠液稳定性彻底丧失,残余能量读数低得可怜!
每一个数据都在尖叫着——他正在滑向死亡的边缘!低温休眠系统正在失效,而失去系统维持,他本就重伤濒危的身体根本无法独自对抗这种深度的寒冷和机能停滞!
“不…不…”林晚摇着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外壳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粒,“不会的…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啊…”
她不能再次失去他!绝不!
“葛叔!葛叔!”她猛地回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濒临崩溃的急切,“帮我!把他弄出来!必须让他暖和起来!快!”
老葛凑上前,只看了一眼囊内的情况和那块闪烁红光的屏幕,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他虽然不懂那些复杂的读数,但“危险”两个字还是看得懂的。
“这…这咋弄出来?”老葛看着那破损严重、结构不明的金属囊体,手足无措,“这玩意儿看着邪乎,硬撬会不会…”
“必须弄出来!”林晚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他,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坚决,“不然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她不再犹豫,用自己受伤的左手,徒手去扳那半开的、沉重异常的囊盖!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淡淡的血痕,但那囊盖却纹丝不动!
“让俺来试试!”老葛见状,一咬牙,将砍柴刀插回后腰,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然后抓住囊盖边缘,鼓起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上一扳!
嘎吱——!
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囊盖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快了!再加把劲!”老葛额头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
林晚也顾不上右手剧痛,用肩膀顶住囊盖另一侧,拼命向上发力!
两人合力之下,沉重的囊盖终于被一点点撬开,更大的幽蓝光芒和冰冷的白雾涌了出来,露出了沈砚大半个身体。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贴身防护服,此刻也多处破损,露出里面白色的纱布和依旧渗血的伤口。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嘴唇毫无血色,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像一尊即将碎裂的冰雕。
林晚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抱出来,却发现他的身体似乎因为极寒而与囊内壁轻微冻结在了一起!
“葛叔!酒!快!”林晚猛地想起老葛之前带来的烈酒。
老葛立刻明白过来,掏出那个小酒瓶,递给她。
林晚咬开瓶塞,将烈酒小心地、一点点淋在沈砚身体与囊壁冻结的区域。刺鼻的酒味瞬间弥漫开来。
然后,她和老葛再次用力,小心翼翼地将他从那个冰冷的、几乎成为他坟墓的医疗囊中,一点点地挪了出来。
他的身体冰冷而沉重,软软地倒在林晚怀里,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林晚紧紧抱住他,跌坐在地上,用自己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冰冷的胸膛,徒劳地想要温暖他。她颤抖着手,撕开自己相对干燥的内层衣物,用力搓揉他冰冷僵硬的四肢,对着他呵出温热的气息。
“沈砚…沈砚…醒醒…看看我…我是林晚…”她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呼唤,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恐惧和乞求,“别睡…求你了…别睡…”
老葛在一旁看着,眼眶也有些发酸。他默默地将自己已经半干的外衣脱下来,盖在沈砚身上,然后又快速收集了一些洞内散落的、相对干燥的枯枝和废弃物,在远离医疗囊(那幽蓝光芒总让他觉得不安)的地方,重新生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跳跃的火焰带来了一丝温暖,驱散了些许洞中的阴寒和黑暗。
林晚将沈砚尽量靠近火堆,依旧不停地搓揉着他的手脚,感受着那冰封般的体温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升迹象?
是错觉吗?还是…
她不敢确定,只能更加拼命地动作,更加急切地呼唤。
也许是温暖的作用,也许是她的呼唤真的穿透了那层冰冷的屏障。
怀里的人,睫毛上的冰晶似乎融化了一些。
然后,极其缓慢地,那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非常轻微,轻微到如同蝶翼拂过。
但林晚清晰地感觉到了!
她的动作瞬间停滞,呼吸也屏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他的脸。
又是一下颤抖。
这一次,更加清晰。
紧接着,他苍白干燥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破碎模糊的气音。
“…冷…”
依旧是这个字。比任何一次都要微弱,带着一种茫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痛苦。
但听在林晚耳中,却宛如天籁!
他有反应了!他真的还有意识!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酸楚瞬间冲垮了她的防线,眼泪汹涌而出,滴落在他冰冷的颈窝。
“我知道…我知道冷…”她哽咽着,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温热的泪水和体温包裹着他,“很快就暖和了…很快就好了…坚持住…沈砚…坚持住…”
她不断地和他说话,语无伦次,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安慰和鼓励,只想让他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到她的存在,不要再次沉入那片冰冷的死亡深渊。
老葛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时不时添一点柴火,确保火堆不灭。他看着那姑娘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在焐热那个冰冷的男人,看着男人在她怀里极其缓慢地、挣扎着恢复一丝微弱的生机,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也许…这世上真有奇迹吧。
就在这时,那只原本无力垂落的手,手指又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茫然的蜷缩。
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摸索着,最终,轻轻地…勾住了林晚染血破损的衣角。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抓住了一点真实的存在。
林晚低下头,看着那根勾住自己衣角的、苍白冰冷的手指,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温暖交织着,瞬间溢满了胸腔。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同样冰冷颤抖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那冰冷的手指,在她掌心下,极其微弱地…回握了一下。
虽然力度轻得几乎可以忽略。
但却无比真实。
他感知到她了。
火光跳跃,映照着石窟内相互依偎的两人,也映照着不远处那个依旧散发着不祥幽蓝光芒的破损医疗囊。
希望如同这堆小小的篝火,微弱,摇曳,却顽强地燃烧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下。
温暖着失而复得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