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稚嫩的画笔下,那幅手拉手守护“绿萝宝宝”的画,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阁楼里,阳光倾泻,药膏的清凉气息混合着米粥的余温,空气里流淌着一种近乎虚幻的安宁。
沈砚看着自己包裹整齐的左手,又看看林晚蹲在阿阮身边温柔带笑的侧脸,心底那根绷紧的弦,在这片暖融的光影里,悄然松弛了几分。他动了动,想从藤椅上站起来,动作牵扯到右肩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别乱动!”林晚立刻察觉,站起身快步走过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伤口又裂开了?”她目光锐利地扫向他右肩包扎的地方。
沈砚吸着气,忍着痛摇头:“…没裂,扯了一下。”他脸色有些发白,额头的汗珠清晰可见。
林晚蹙着眉,看着他强忍痛楚的样子,心底那点柔软瞬间被担忧覆盖。“老实坐着。”她语气强硬了些,转身去拿放在窗台上的水杯——那是沈砚昨晚喝剩的,已经凉透了。她拿起杯子,准备去角落的小水龙头接点热水。
“林姐姐,我去!”阿阮忽然自告奋勇地跳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我帮哥哥倒水!”她伸出小手,想去拿林晚手里的杯子。
“阿阮乖,小心烫着。”林晚下意识地想把杯子拿高一点。
“不会的!”阿阮踮起脚,小手执着地够着杯子,小脸上满是认真,“哥哥痛痛,阿阮要帮忙!”
就在这一让一够的瞬间,意外发生了。阿阮的小手碰到了杯壁,林晚也正想收回手,杯口一晃——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只印着褪色青花的旧瓷杯,从林晚手中滑脱,重重砸在阁楼老旧的水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温凉的茶水混着茶叶渣,溅湿了一小片地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阮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小脸上的兴奋和认真瞬间被惊吓取代,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林晚也愣住了,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水渍,一时有些无措。这杯子…是沈砚常用的那只,虽然旧,但一直放在他窗台上。
沈砚几乎是立刻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伤。他几步跨过来,高大的身影瞬间挡在了阿阮和林晚与那堆碎瓷片之间。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确认没有飞溅的碎片伤到人。然后,他才看向吓呆了的阿阮。
小姑娘眼泪已经滚落下来,小身子微微发抖,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脸色微沉的沈砚,巨大的恐惧和委屈淹没了她。“哥…哥哥…对不起…阿阮不是故意的…”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自责。
沈砚看着妹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小肩膀,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方才因杯子碎裂而本能绷紧的神经瞬间软化。他蹲下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阿阮的头。
“没事,阿阮。”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试图安抚她的惊恐,“一个杯子而已,碎了就碎了。没伤着就好。”
他的安抚并没有立刻止住阿阮的眼泪。小姑娘依旧抽噎着,小手紧紧攥着沈砚的衣角,眼睛红得像兔子,自责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可是…可是哥哥的杯子…阿阮弄坏了…”
“真的没关系。”沈砚的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耐心,“哥哥有很多杯子。这个…本来也该换了。”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她的不安。
林晚这时也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蹲在阿阮另一边,用手帕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阿阮不怕,是林姐姐没拿稳,不怪阿阮。”她柔声说,带着真诚的歉意。刚才确实是她和阿阮的手碰在了一起。
阿阮看看哥哥温和的脸,又看看林姐姐柔声的安慰,抽噎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只是大眼睛里还汪着泪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林姐姐…阿阮想帮你…”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巴巴地说。
“阿阮的心意,林姐姐收到了。”林晚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微笑着说,“下次我们一起倒水,好不好?”
阿阮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回握着林晚的手,寻求着安全感。
沈砚看着妹妹情绪稳定下来,松了口气。他站起身,对林晚说:“你带阿阮去旁边坐着,我来收拾。”说完,他就准备去找扫帚。
“你别动!”林晚立刻制止他,语气带着点严厉,“伤口还想不想好了?老实待着,我来。”她不由分说地把沈砚按回藤椅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沈砚被她按着坐下,看着她转身去找扫帚和簸箕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林晚利落地清理地上的碎瓷片和水渍。她的动作很小心,仔细地扫起每一片可能伤人的碎渣,又用抹布把湿痕擦干。
阿阮依偎在哥哥身边,小手还抓着他的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晚忙碌的身影,小脸上满是依赖。
阁楼里只剩下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还有阿阮偶尔的、细微的抽噎。阳光依旧明媚,窗台上的绿萝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那只碎裂的旧瓷杯,仿佛成了这安宁晨光里一个突兀却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碎片清理干净,地面恢复了整洁。林晚把垃圾处理好,洗了手,走回来。她看着藤椅上的一大一小——沈砚沉默地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沉静;阿阮则像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鸟,紧紧挨着哥哥,小手还攥着他的衣角。
“好了,没事了。”林晚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她走到阿阮面前,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阿阮还难过吗?”
阿阮摇摇头,小声说:“不难过了。林姐姐,哥哥…真的不生气吗?”
“真的。”沈砚转过头,肯定地回答,声音低沉却清晰。
林晚看着小姑娘依旧有些惴惴不安的小脸,心念微动。她想起沈砚说过阿阮喜欢听故事,尤其是童话。“阿阮,”她声音放得更柔和,“林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讲一个…不小心打碎了国王心爱花瓶的小精灵的故事。”
阿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星。“好!”她用力点头,小脸上终于绽开一丝期待的笑意。
林晚笑了笑,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在阿阮和沈砚面前。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轻柔而舒缓地开始讲述:“很久很久以前,在森林深处,住着一位善良的小精灵…”
她讲得绘声绘色,语气随着情节起伏。讲小精灵如何笨拙地撞翻了国王的花瓶,如何害怕得躲起来,又如何在朋友们的鼓励下勇敢地承认错误,最后用森林里最美的露珠和花朵,重新为国王制作了一个更美的“花瓶”…
沈砚靠在藤椅上,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林晚温柔讲述的侧脸上。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她说话时,眉眼间带着一种专注的暖意,声音像清泉流淌,抚平了阿阮的委屈,也悄然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听着那个关于“打碎花瓶”和“勇敢弥补”的简单故事,心底某个角落,似乎也被这温柔的声音轻轻触碰了一下。
阿阮听得入了迷,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晚,完全沉浸在了故事里。当听到小精灵最终获得了国王的原谅时,她开心地拍起了小手。
故事讲完了。阁楼里一片安静,只有阿阮清脆的掌声。小姑娘脸上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足和快乐。
“林姐姐讲得真好!”阿阮由衷地赞叹。
林晚笑着摸摸她的头。
就在这时,阁楼那扇旧木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带着点犹豫。
屋内的三人瞬间都警觉起来。沈砚几乎是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地投向门口。阿阮下意识地往哥哥身边缩了缩。
林晚站起身,示意沈砚别动,自己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板谨慎地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瞬,一个有些苍老、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迟疑地响起:“…是我,老周。”
是楼下的钟表铺老板,周师傅。
林晚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林晚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周师傅。他穿着那件沾着机油污渍的旧工作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中药味的汤药,还有一小碟洗得干干净净的、红艳艳的樱桃。
周师傅看到开门的林晚,脸上露出一个局促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躲,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林老师…”他搓了搓粗糙的手,目光越过林晚的肩膀,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的沈砚和阿阮,又迅速垂下,“那个…昨天…昨天的事,对不住啊。”他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不安,“我…我一时糊涂,被老张头那老混蛋几句话给唬住了…差点…差点害了你们…”
他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碗里的汤药晃动着。“这…这是我熬的伤药,老方子,治跌打损伤很管用…还有这樱桃,刚买的,新鲜…”他把托盘往前递了递,头埋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阁楼门口,狭窄的光线里,弥漫开苦涩的药香和樱桃清甜的气息。周师傅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在阳光里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