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铺老人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造孽啊”还在昏暗的小巷里回荡,远处逼近的脚步声就像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林晚的心上。她看着怀里昏迷不醒、脸色死白的沈砚,绝望如同冰水浇头,但求生本能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不能坐以待毙!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将沈砚沉重的身体挪到旁边一堆废弃的纸箱和破烂家具后面。刚藏好身形,巷口就出现了两个模糊的人影,手电光柱在垃圾堆和墙壁上扫过。
“妈的,跑哪儿去了?”
“肯定没跑远,搜!”
脚步声和交谈声近在咫尺。林晚屏住呼吸,紧紧捂住沈砚的口鼻(怕他无意识发出声音),自己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她能感觉到沈砚身体的滚烫和微弱的心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被发现!
幸运的是,追兵似乎认为他们不可能藏在这种肮脏的角落,粗略扫了几眼后,便骂骂咧咧地朝着巷子另一端追去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林晚才敢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她轻轻拍打沈砚的脸颊,低声呼唤:“沈砚!沈砚!醒醒!”
沈砚毫无反应,只有眉头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
这里不能再待了。必须立刻转移!可是能去哪里?沈砚这个样子,根本走不远。
林晚的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巷子深处,似乎有一个半塌的院墙,里面隐约可见废弃厂房的轮廓。或许……那里可以暂时躲藏?
没有时间犹豫了。她再次撑起沈砚,几乎是扛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废墟挪去。沈砚的身体软绵绵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她的腿在发抖,手臂酸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但 she 不敢停下。
穿过倒塌的院墙,里面是一个荒废的小型工厂院落,杂草丛生,堆放着锈蚀的机器零件。主厂房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林晚搀着沈砚,踉跄着走进厂房。里面空间很大,充斥着金属锈蚀和机油的味道。月光从破损的屋顶和窗户照射进来,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线。她将沈砚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相对干净、靠墙的角落,那里堆着一些干燥的、不知名的工业纤维,勉强可以充当垫子。
安置好沈砚,林晚立刻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几乎虚脱。但 she 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沈砚的高烧和伤势是最大的威胁。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老医生给的退烧药似乎效果有限。必须想办法物理降温!
她在厂房里摸索,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残破的生锈铁桶,又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滴水的破旧水龙头(可能是以前工人洗手用的)。她接了点冷水,脱下自己已经脏污不堪的外套,浸湿后,开始不停地擦拭沈砚的额头、脖颈、腋下等部位。
冰冷的水刺激让沈砚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体微微颤抖。林晚一边擦拭,一边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声音轻柔却坚定:
“沈砚,坚持住……我们会没事的……”
“擦一擦就不烫了……很快就好……”
“记得吗,我们还要一起找出真相……”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她必须说,仿佛这样就能将生的意志传递给他。
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铁桶里的水变得温热。沈砚的体温似乎略微下降了一点点,但依旧很高。林晚自己的手因为长时间接触冷水而冻得通红麻木,嘴唇也冻得发紫,但她毫不在意。
夜深了,厂房里的温度骤降。寒风从破窗灌入,冰冷刺骨。沈砚开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牙齿打颤,显然是感觉到了寒冷。
林晚看着他那副脆弱的样子,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她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可以保暖的东西。犹豫了片刻,她咬了咬牙,侧身躺下,紧紧贴在了沈砚的身边,然后拉过那件湿漉漉的外套,勉强盖在两人身上。
她的体温相对于沈砚的高烧来说是凉的,但对于抵御外界的寒冷,却是唯一的热源。她伸出手臂,环抱住他冰冷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这个动作亲密得让她脸颊发烫,但此刻,什么男女之防、羞涩尴尬,都比不上让他活下去重要。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听到他沉重而滚烫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窝。
沈砚似乎感受到了热源的靠近,无意识地向她怀里缩了缩,寻求着温暖。这个依赖般的动作,让林晚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收紧了手臂,将他更紧地拥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不怕……不冷了……”她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也许是物理降温起了作用,也许是这具温暖的身体带来了慰藉,后半夜,沈砚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睡,但似乎不再那么痛苦。
林晚不敢睡,强撑着精神守着他。黑暗中,只有彼此依偎的体温和交错的呼吸声是真实的。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砚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安静柔和的睡颜,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和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汹涌澎湃。
是心疼,是怜惜,是依赖,或许……还有更多连她自己都尚未明晰的情愫。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副冷硬、疏离、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内心深处却藏着如此深重的创伤和脆弱。
而她,阴差阳错地闯入了他的世界,见证了他的冰冷,也触摸到了他的柔软。这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胡思乱想中,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林晚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抵不过极度的困倦,靠着沈砚的肩膀,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阳光从厂房的破窗照射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她发现自己依旧紧紧抱着沈砚,而沈砚……似乎已经醒了。
他侧躺着,面对着她,眼睛睁着,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虽然带着重伤后的疲惫,却不再有昨日的涣散和痛苦。那目光很深,很复杂,有探究,有感激,还有一种……林晚看不懂的、深沉的东西。
见她醒来,沈砚并没有立刻移开目光,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窘迫或疏离的神色。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很久。
林晚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心跳骤然加速。她慌忙想松开抱着他的手,坐起身来。
然而,她刚一动,沈砚却伸出右手,轻轻按住了她想要抽离的手臂。
他的手因为受伤和发烧,还有些无力,但那个阻止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晚的动作僵住了,不解地看向他。
沈砚没有解释,只是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移到了她冻得通红、甚至有些破皮的手指上。那是昨晚不停用冷水为他擦拭降温留下的痕迹。
他的眼神暗了暗,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那只勉强能动的手,极其轻柔地、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掌心相贴,他滚烫的温度和她冰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没有言语,只有阳光里无声的凝视和掌心传递的温度。
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而悸动的氛围,在废弃工厂的角落里,静静流淌。昨夜的生死相依,化作了此刻无言的默契与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