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人嘶哑的怒吼如同炸雷,在这封闭空间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暴怒。他那只闪烁着高频能量弧光的金属利爪,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危险的寒芒,与庞大“屠夫”重型单元那轰鸣的链锯和液压钳森然对峙。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屠夫”的红色光学感应器死死锁定着突然出现的面罩人,似乎在进行敌我识别评估,发出断续的、冰冷的电子音。庞大的金属身躯微微调整着姿态,链锯低吼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扑上!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忘了呼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屠夫”在僵持了数秒后,竟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像是系统指令冲突的嗡鸣,庞大的身躯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沉重的金属脚掌踩在地面上,发出哐当巨响。它那红色的光学眼最后扫过倒在地上的沈砚和惊魂未定的林晚,又看了看挡在前方面色冰冷的面罩人,最终,竟然真的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哐哧哐哧地离开了!沉重的金属大门在它身后缓缓闭合,将内外再次隔绝。
危机…竟然就这样解除了?
林晚几乎虚脱,腿一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全身。
面罩人直到那“屠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外面走廊,才缓缓收敛了那狂暴的杀气。高频能量利爪无声地缩回义肢内部,脉冲手枪也被他插回腰间。他转过身,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先是扫过惊魂未定的林晚,确认她无碍,然后立刻落在了仍倒在地上的沈砚身上。
沈砚试图撑起身体,但刚才那一下撞击显然不轻,牵动了旧伤,让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丝血迹,脸色苍白得吓人。
面罩人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冰冷的金属手指极其迅速地检查了一下沈砚的颈脉和瞳孔反应,又在他胸腹几个关键位置按了按。
“…肋骨…可能骨裂了…内脏受到震荡…”他嘶哑地快速判断,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旧伤也裂开了…麻烦…”
他不再多言,一把将沈砚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金属义肢那边),毫不费力地将沈砚扶了起来。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有效地避免了牵动沈砚最严重的伤处。
“跟上。”他对林晚扔下两个字,便半扶半拖着沈砚,向着这个新区域的深处走去。
林晚连忙挣扎着爬起,忍着手掌被沈砚指甲划破的疼痛,快步跟上。
这个新区域似乎是一个医疗区,或者说,是曾经是的医疗区。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破损严重的观察窗和密封舱门,许多医疗设备被废弃在原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变质后的酸涩气味。
面罩人对这里显然轻车熟路。他带着两人穿过几条走廊,推开一扇相对完好的气密门,走进了一个稍小的房间。
这里似乎是某个医生的办公室或准备室。虽然同样破败,但相对整洁,甚至还有一张铺着白色(现已发黄)无菌布的手术床,旁边摆放着一些看起来虽然老旧却保养得不错的基础外科器械和一个小型的、仍在运作的消毒柜。
面罩人将沈砚扶到手术床边,示意他躺下。
沈砚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但没有抗拒,依言躺下。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冷汗涔涔。
面罩人打开消毒柜,取出器械,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他先是给沈砚注射了一针止痛剂和肌肉松弛剂,然后用剪刀剪开他肩背处再次被鲜血染红的衣物,露出下面崩裂的、狰狞的伤口。
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只冰冷的金属义手和相对完好的左手配合无间,清创、止血、缝合…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冷静得近乎残酷,没有丝毫多余。仿佛他处理的不是一个人的血肉之躯,而是一件需要修复的精密器械。
林晚在一旁看着,心揪得紧紧的,双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着衣角。
面罩人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修复”工作中,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直到将沈砚背后最严重的伤口重新缝合包扎完毕,又开始处理他可能骨裂的肋骨(用弹性绷带进行固定),他才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屠夫’是基地最高级别的自动防御单元之一…通常只在外围防线被突破或核心区发生最高等级叛乱时才会激活…”
他一边固定绷带,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们解释。
“…它出现在内层区域…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基地的主控系统混乱程度…比我预估的还要严重…”
“…要么…”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只灰白色的眼睛抬起来,看向沈砚,目光锐利。
“…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触发了它的…深层清理协议…”
“…比如…感知到了…极高优先级的…‘清除目标’…”
他的话意有所指。
沈砚的瞳孔微微收缩,与他对视,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紧绷的下颌线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林晚瞬间明白了面罩人的暗示——“屠夫”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沈砚!是因为他“守夜人”的身份?还是因为他可能知道的那些秘密?
这个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面罩人没有得到回答,似乎也不期待回答。他继续手上的工作,直到将所有伤口处理完毕。
“…骨头需要时间自己长…内脏的震荡…静养…”他收起器械,嘶哑地交代,“…别再作死…我的药…不是无限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人,走到房间角落一个老旧的金属洗手池边,开始仔细地清洗那双刚刚处理完伤口的手——无论是冰冷的金属义肢,还是那只布满伤疤的血肉之手。
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砚缓缓坐起身,尝试着活动了一下,疼痛依旧,但那种内脏移位的恶心感和撕裂痛楚减轻了许多。他看向面罩人的背影,眼神极其复杂。
“…为什么救我们?”他终于开口,问出了林晚同样巨大的疑问。
面罩人关掉水龙头,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他没有转身,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嘲讽:
“…我说过…”
“…答案没拿到之前…”
“…你们不能死…”
又是这个理由。
但这一次,他的语气里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转过身,那只灰白色的眼睛扫过沈砚,又扫过林晚,最终落在沈砚重新包扎好的伤口上。
“…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似乎更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古怪的意味。
“…会那种老掉牙密码的小子…”
“…死在一个没脑子的铁疙瘩手里…”
“…太浪费了…”
这话听起来…竟然像是一种变相的…认可?
沈砚和林晚都愣住了。
面罩人却不再多言,他将擦拭后的布扔回水池边,走向门口。
“…这里比仓库安全点…”
“…暂时…”
他在门口停下,侧过头,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
“…别再乱跑…”
“…下一次…”
“…我不一定来得及…”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房间,厚重的气密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锁死声。
房间里只剩下沈砚和林晚两人,以及消毒水沉闷的味道。
劫后余生的寂静弥漫开来。
林晚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感到一阵阵后怕和脱力。她走到沈砚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重新渗出血迹的绷带,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差点…差点就…”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沈砚抬起头,看着她惊魂未定、泪眼婆娑的样子,冰冷的目光微微软化。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了…”他低声道,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他的指尖依旧冰凉,触碰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林晚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不仅仅是害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庆幸。
沈砚任由她握着,没有抽回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破旧的手术床边,依偎在这间充斥着过往伤痕和未知危险的医疗室内,听着彼此逐渐平复的心跳。
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那面罩人难以捉摸却关键时刻出手的庇护,那依旧悬而未决的巨大谜团和威胁…所有的一切,都让这种短暂的、相互依偎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然而,他们都清楚。
危险只是暂时退去,并未消失。
沈砚的目光再次落向紧闭的气密门,眼神重新变得深沉而锐利。
面罩人…
“屠夫”…
Novatech的遗产…
还有他自身那似乎牵连甚广的过去…
无数的线索和危机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牢牢困在这片深埋地下的钢铁坟墓之中。
他必须更快地好起来。
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必须…找到带着林晚安全离开的路。
他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握住了林晚的手。
这一次,不是为了寻求安慰。
而是做出了一个无声的、沉重的决定。
林晚感受到他手中传来的力量和决意,抬起头,看向他坚毅的侧脸。
她知道,短暂的休憩结束了。
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