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房间里短暂脆弱的宁静。
“我们被盯上了。”
冰冷的字眼砸下,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瞬间手脚冰凉,下意识地将正捧着画纸、茫然抬头的阿阮死死搂进怀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楼下的黑色桑塔纳……停了超过二十分钟……车里有人……
每一个信息都像淬毒的针,刺穿着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全感。
“怎么……怎么办?”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目光慌乱地投向沈砚,此刻他是唯一的支柱和方向。
沈砚的脸上已不见丝毫方才作画时的细微温情,只剩下全然的冷硬和极度专注的锐利。他没有丝毫迟疑,动作快得惊人。
他一把抓过椅背上的背包,将桌上剩下的食物和水飞快地扫进去,拉链嘶啦一声合拢。同时,他的目光如雷达般快速扫过整个房间,检查有无遗漏任何可能暴露信息的物品。
“从后门走,现在。”他的声音低沉急促,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抱紧阿阮,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别停下,别回头。”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晚用力点头,将还在懵懂状态的阿阮一把抱起,紧紧箍在怀中,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恐惧,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阿阮乖,不怕,我们在玩一个游戏,不能出声哦。”林晚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在阿阮耳边飞快地低语,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沈砚已经闪到门边,耳朵紧贴门板,凝神听了两秒,随即猛地拉开房门。狭窄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
他打了个手势,率先侧身而出,林晚抱着阿阮立刻紧跟其后。脚步声被老旧的地毯吸收,只剩下三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没有走来的那个陡峭楼梯,沈砚直接转向走廊另一端,那里有一个标识着“安全出口”的绿色小灯,门半掩着,后面是更加阴暗逼仄的后楼梯。
“这边。”他压低声音,率先钻了进去。
后楼梯间堆满了杂物,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沈砚步伐极快,却异常轻盈,如同暗夜里的猫,总能精准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林晚咬紧牙关,不顾脚踝的刺痛,拼命跟上,怀里的阿阮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震慑住,竟然真的没有哭出声,只是把小脸死死埋在林晚的颈窝里,身体微微发抖。
下到二楼转角,沈砚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将林晚和阿阮拉到一个巨大的、蒙尘的旧衣柜后面阴影里,同时捂住了阿阮的嘴,对林晚做了一个绝对禁声的手势。
林晚的心脏几乎停跳,屏住呼吸。
楼下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确定是这间?” “钥匙拿到了,上去看看……” “妈的,这鬼地方真难找……”
是追兵!他们竟然直接找上门了!而且听起来,似乎是从正面上来的!
林晚的血液都快冻僵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看向沈砚。
昏暗中,沈砚的眼神冷得吓人,里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计算。他对她极快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待着别动,然后,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探出半个身子,向下窥探。
下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踏上了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
就在这时,沈砚做出了一个让林晚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猛地将旁边一个锈蚀的铁皮垃圾桶推下了楼梯!
哐当——哐啷啷——! 巨大的噪音在狭窄的楼梯间里骤然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楼下立刻传来惊怒的咒骂和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以为遭到了伏击或触发了什么陷阱,动作瞬间迟疑混乱起来。
“走!”就在噪音响起的同一瞬间,沈砚已经回身,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捏痛了她,带着她毫不犹豫地冲向通往一楼的最后一段楼梯!
机会只有这一瞬间!
林晚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全靠本能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向下冲。怀里的阿阮被颠簸得发出压抑的呜咽。
楼梯下方,两个穿着黑色夹克、面目凶狠的男人正惊疑不定地抬头望上来,手都摸向了后腰,显然被垃圾桶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完全没料到目标会从他们头顶正上方直接冲下来!
“操!上面!”其中一人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半秒!
沈砚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人类的极限,他根本没有走楼梯,而是借助扶手猛地一跃,如同猎豹扑食,直接凌空踹向最前面那个刚掏出武器的男人!
砰! 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几乎同时响起!那男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
另一个男人大惊失色,刚举起的武器还没来得及瞄准,沈砚落地无声,手腕一翻,一道冰冷的寒光闪过——是那把战术匕首!
动作干净利落到残忍,没有丝毫多余! 匕首精准地划过对方持枪的手腕,惨叫声刚出口一半,就被沈砚一记凶狠的手刀切在颈侧,声音戛然而止,第二个男人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林晚甚至没看清具体动作,只看到两个凶神恶煞的追兵如同被砍倒的稻草般瞬间倒地。
血腥味瞬间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沈砚看都没看地上的两人,甚至没有去捡掉落的武器,一把拉起吓呆了的林晚,低吼一声:“走!”
后门近在眼前!他一脚踹开那扇虚掩的、锈蚀的铁门,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市声瞬间涌了进来!
他们冲出了后巷!重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车!”沈砚目光一扫,瞬间锁定了几米外那辆还停着的银色面包车!钥匙还在他身上!
他拉着林晚狂奔过去,拉开车门,几乎是把她和阿阮塞进了副驾驶,自己则闪电般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秒耽搁!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几乎就在车子冲出去的下一秒,旅社正门方向冲出来另外两个黑衣男人,看到疾驰而去的面包车和巷子里倒下的同伴,惊怒交加,一边对着对讲机吼叫着什么,一边冲向路边停着的另一辆车!
“坐稳!”沈砚低喝一声,方向盘猛打,面包车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险之又险地避开一辆正常行驶的电动车,汇入了车流!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轿车也如同发怒的野兽般,死死咬了上来!
追逐战,在这片喧嚣混乱的城郊街区,骤然展开!
沈砚的脸色冰冷如铁,眼神专注得可怕,双手稳稳握住方向盘,车速不断提升,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灵活地穿梭、超车、变道,每一次操作都精准而惊险,将面包车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
剧烈的颠簸和离心力让林晚死死抓住车门上方的扶手,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她紧紧抱着吓得哇哇大哭的阿阮,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她缓冲撞击。
喇叭声、咒骂声、轮胎摩擦声不绝于耳!
面包车猛地冲过一个路口,险些与侧面驶来的卡车相撞!沈砚猛打方向,车身剧烈倾斜,几乎侧翻,最终还是被他以强悍的控制力硬生生拉了回来!
林晚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低头!”沈砚突然厉声喝道!
林晚想都没想,立刻压下阿阮的身体,自己也猛地伏低!
砰! 一声闷响!后车窗玻璃应声出现一个蛛网般的弹孔!追兵竟然在闹市区开枪了!
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他们疯了!
沈砚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骇人,里面翻滚着冰冷的杀意。他没有丝毫减速,反而猛地一脚油门,方向盘再次急打,车子冲进了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和市场摊位的巷子!
这里是早市的尾声,人流和杂物极大地阻碍了车速,但也同样挡住了后面追击车辆的视线和路线!
哐当!面包车的后视镜刮倒了一个堆满塑料盆的架子,引起一片惊叫和咒骂!
沈砚不管不顾,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寻找着任何可以摆脱的路径!
他的驾驶技术神乎其技,在几乎不可能通行的狭窄空间里硬生生挤出一条路!
后面的黑色轿车显然无法像面包车这样灵活,速度被迫慢了下来,被越拉越远!
终于,面包车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从巷子的另一头冲了出来,汇入了一条相对开阔的马路!
沈砚没有丝毫放松,油门丝毫未松,车子沿着马路疾驰,连续几个路口高速转向,彻底甩掉了后面的尾巴!
直到确认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可疑车辆,车速才渐渐平稳下来。
车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阿阮后知后觉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林晚自己粗重得不像话的喘息声。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的街景,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四肢百骸都在发软颤抖。
她转过头,看向开车的沈砚。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唇色抿得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按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左肩处的深色衣料,似乎又有暗红色的血迹缓慢洇开。
刚才那一系列电光火石的搏杀、精准到可怕的驾驶、以及面对枪击时的极致冷静……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提醒着林晚,身边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危险,强大,行走在刀锋之上,手上沾着她无法想象的血腥。
可是……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哭得抽噎的阿阮,又想起刚才在旅馆房间里,他笨拙地递给阿阮画纸时,耳根那抹不易察觉的微红。
想起他推下垃圾桶制造混乱时惊人的急智。
想起他毫不犹豫拉着她冲下楼梯、杀出重围时,那只紧紧抓住她手臂的、坚定而有力的手。
冰冷与温热。杀戮与守护。极致的危险与……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这些截然相反的特质,在他身上矛盾又致命地交织着。
林晚的心脏,在剧烈的恐惧和后怕之余,却泛起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悸动。她默默地抽出纸巾,轻轻擦拭着阿阮满脸的泪水和鼻涕,自己的手却依旧抖得厉害。
车子驶离了喧闹的街区,朝着更加偏僻的城郊结合部开去。
沉默了许久的沈砚,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紧绷而有些沙哑:
“没事了。”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林晚抬起头,透过后视镜,对上他瞥过来的、依旧深沉却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的目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照进来,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飞驰的银色面包车,像一道孤独的光,载着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向着未知的前路,亡命奔逃。
而某种在极端环境下催生出的、超越寻常的依赖与信任,正在无声地疯狂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