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德隆撕裂结界,身形如一道流星回援军阵的刹那,最后的三门火炮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连同其下的马车,被进化剃刀虫的疯狂爪牙拆解成了碎片。
退无可退的火炮手们,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用血肉之躯迎向恐怖的虫肢。一个接一个,他们倒在血泊中,生命的最后瞬间,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火药。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接连响起,狂暴的气浪将周围的剃刀虫撕成碎片,残肢断骸混合着泥土冲天而起。每一次爆炸的火光闪耀,都宣告着一名忠诚战士的陨落,以最壮烈的方式践行了最后的职责。
阵线中央,骑士肯特已然成了一个血人。他体内的源力早已枯竭,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长剑,刃口翻卷崩裂,甚至无法劈开剃刀虫坚硬的外壳。他怒吼着,将钝剑当成战锤,用尽全身力气将剑柄狠狠砸进一只怪物的复眼与甲壳的缝隙,浆液迸溅。
然而,破绽就在此刻暴露。另外几只剃刀虫冰冷的节肢从他背后划下,刺耳的刮擦声响起,厚重的板甲留下了深刻的划痕,勉强卸去了致命的力道,但巨大的冲击力仍让他一个踉跄,背后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若非这身坚固的铠甲,他早已被当场分尸。
“坚持住,肯特!”
拉赫尔从一辆倾覆的马车残骸后跃出,长剑带着风雷之势,精准地劈碎了肯特身后那只试图再度攻击的剃刀虫头颅。
紧接着,一道如血人般的身影轰然砸落在地,强大的源力气势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将一圈剃刀虫尽数震飞!是辛吉斯,他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手中那柄骇人的大阔剑随之横扫,又将一片怪物拦腰斩断,暂时清出了一小块空地,与拉赫尔一同将摇摇欲坠的肯特护在中间。
万幸,德隆杀到了。他的身形在虫群中闪烁不定,刃光如瀑,所过之处,剃刀虫纷纷被肢解,残破的虫躯四散抛飞,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压力骤减,肯特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他背后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血洼,生命正随着血液急速流逝。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如此重伤,除非修斯里克在此,以他能量的治愈术或可挽回一线生机。
可此刻,修士修斯里克自身也陷入了绝境。他被潮水般的虫群层层包围,提拉德和高加尔手持盾牌与战锤,在他身边组成最后的防线,每一次挥击都拼尽全力,身上布满伤口,脚步已然踉跄。
更后方的后勤马车区域,达利尔和布尔德,连同普德劳恩,正带领着残余的民夫和火枪手,依托车阵做最后的抵抗。铅弹稀疏地射出,每一次枪响都伴随着一只剃刀虫的倒下,但它们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另一边,福克斯、门达斯和沙利亚三人背靠着背,源力彻底枯竭,只能凭借精疲力竭的肉体挥动武器。他们不断收缩,试图向后勤马车靠拢。就在防线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数十头变异麋鹿如同神兵天降,蛮横地冲入虫群,尖锐的鹿角挑飞了无数怪物。三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奋力抱住麋鹿的脖颈,翻身上鹿,在麋鹿的狂奔中,硬生生从虫潮中杀开一条血路,绝尘而去。
当一缕笛声穿透战场的喧嚣,如丝如缕地钻入提拉德耳中时,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天空,黑压压的乌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聚、笼罩,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奋战者的心头。那是绝望的色彩,吞噬着最后的光线。提拉德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似乎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旋律……这景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并非全然源于恐惧,还有一种被岁月尘封、此刻却被猛然撬开的熟悉感。
是查德森林!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个阴冷潮湿的南境之地,派拉蒙家族的精锐在诡异的笛声中成片倒下,天空被不祥的“黑云”遮蔽……那是黑袍人的秘密武器,是给予不可一世的南境派拉蒙家族毁灭性重创的噩梦——黑鸦!密密麻麻,数以千万计的黑鸦!
“难道是……他们?”提拉德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心中的惊骇,天空那团不断扩张的“黑潮”骤然沸腾!它们不再只是盘旋聚集,而是化作一股有生命的、狂暴的毁灭洪流。如同被无形鞭子驱策的奔腾野马,又如同无数柄淬炼自黑暗的利刃,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猛地插入了那遮天蔽日的蝙蝠魔群之中!
数量太庞大了!
刚刚还统治着天空,带来末日般压迫感的蝙蝠魔群,在这股更为狂野、更为不计代价的黑色潮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黑鸦们没有使用魔法,也没有锋利的爪牙,它们用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俯冲,撞击,用骨骼与血肉之躯,与敌人同归于尽!
“噼里啪啦——”
令人牙酸的破碎声密集得如同暴雨敲击石板。天空仿佛下起了一场血肉与碎骨混合的死亡之雨。无数蝙蝠魔在半空中就被撞得支离破碎,黑色的羽毛与残破的肉翼四处飞溅,随同同样死去的黑鸦一同坠落地面,顷刻间便在焦土上铺了厚厚一层。
这是末日的场景,却也是毁灭对毁灭的征服!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天空便被这股变异黑鸦群彻底统治。它们盘旋着,发出震耳欲聋的聒噪,仿佛在宣告谁才是这片空域真正的主宰。紧接着,这死亡的旋风猛地调转方向,如同巨大的黑色镰刀,向地面猛扑而来,开始扫荡那些令人棘手的进化剃刀虫。
恐怖的场面再次上演。潮水般的黑鸦俯冲而下,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砸进虫群。无数狰狞的剃刀虫被轻易掀飞至空中,坚硬的甲壳在狂暴的不断冲击下破碎,节肢被撕裂。无论它们如何敏捷地聚合,如何疯狂地反扑,在这股绝对的数量和自杀式的攻击面前,都显得徒劳无功。黑鸦们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用身体的撞击,将它们一一粉碎,带走它们扭曲的生命。
提拉德呆呆地看着这逆转的一切,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知道了,是他们回来了!
那些当时沙漠,行为诡异莫测的黑袍们!他们当初悄然离开营地,说是要去寻找击败黑暗的援军。在质疑和不解的目光中,亚伦陛下给予了他们充分的信任,力排众议让他们离去。连绵不绝的恶战,层出不穷的敌人,早已让疲于奔命的人们忘记了这支神秘的势力,忘记了曾经亦敌亦友的共生会。
而此刻,他们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宣告了他们的回归。
他们带来的,不是风神的圣歌,而是死亡的鸦群;不是希望的号角,而是毁灭的风暴。他们的行为依旧诡异,难以理解。
但在这一刻,在这绝对的、碾压性的、宛如天灾般的力量面前,他们宛如救星!
“来得……太及时了……”提拉德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望着天空那依旧在盘旋呼啸的黑色洪流,一股寒意与庆幸交织的复杂感受涌上心头。
这是何等的势力啊?如此恐怖,如此不计代价,如此……令人敬畏。
一瞬间,他想起了多年前那场震惊大陆的南境之战,想起了自己的大公莫克力,强大的军团是如何在黑鸦的狂潮下土崩瓦解。
“当初……莫克力公爵输给他们,一点不冤……”他低声叹息,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此刻已荡然无存。在这绝望的深渊,带来希望的,竟是曾经带来恐惧的存在。命运的讽刺与战争的残酷,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