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佩恩一行沿着蜿蜒的山道下行时,前方的转弯处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甲片碰撞的清脆声响。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支庞大的队伍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近百名身披银甲、肩披白袍的圣骑士分列两侧,他们胸甲上雕刻着展翅的风神徽记,腰间悬挂的银链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骑士们胯下的战马都比寻常马匹高大许多,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队伍中央,一辆由四匹纯白骏马拉着的鎏金马车缓缓前行。车身上繁复的风神图腾在日光下流淌着金辉,车窗边缘镶嵌的蓝宝石排列成星辰的图案,车顶四角悬挂的银铃随着行进发出清越的鸣响。十余名穿着天蓝色祭袍的神职人员簇拥在马车周围,手中托着的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冷的雪松香气。
“让到路边。”佩恩低声吩咐,率先勒住缰绳退至道旁。他的随从们迅速在路边的杉木林前排成一列,垂首静立。
佩恩这时才记起,洛坎圣山就是风神教的总部所在,风神的圣地,教皇的所在之处,难道这是教皇的仪仗?
就在车队行至他们正前方时,那辆鎏金马车的丝绸窗帘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佩恩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深灰色的眼睛,那目光如出鞘的利剑直刺而来。他心头猛地一跳——这人竟能瞬间捕捉到他方才悄然释放的神识探查?
佩恩慌忙垂下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缰绳。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的神识在触及对方时仿佛陷入深不见底的寒潭,完全探不出深浅。
“停。”马车内传来一个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整支队伍应声止步,白袍骑士们齐刷刷地按住剑柄,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
窗帘完全掀开,露出端坐其内的中年男子。他身披绣着金线的白色祭袍,银灰色的长发用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尽管姿态慵懒地倚着锦垫,那双眼睛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佩恩稳住呼吸,右手轻触左肩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南境黑泽领男爵,佩恩。今日特来圣山祭拜先师隆帝齐,恰逢尊驾途经。”
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实质般压在佩恩身上。林间的风声忽然静止,连马匹都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我知道你。”良久,男子忽然冷哼一声,指尖在窗框上有节奏地轻敲着,“往后可没人护着你了。做人谨慎些,别再去招惹你惹不起的人。”
佩恩怔在原地,这话里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他强压下反驳的冲动,只是将头埋得更低,默不作声。
窗帘倏然落下,隔绝了那道令人窒息的视线。随着一声令下,庞大的车队重新启程,银铃声中混杂着佩恩越来越快的心跳。
直到最后一名白袍骑士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佩恩才缓缓抬起头。他望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眉头紧锁——这人他从未见过,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明显的敌意?难道还是因为上次南境主教误以为他私藏墨晶那件事?可明明早已澄清……
山风卷起枯叶打旋,佩恩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那位是风神大主教卢特,”风临派给自己领路的骑兵压低了声音,“他是总部主教,权柄凌驾于四大公国大主教之上。”
“如今风神教的事务几乎都由他执掌,”骑兵的声音将佩恩从观察中拉回,“教皇深居简出,据说连四大公国的主教任免都需经他点头。”骑兵勒紧缰绳,让坐骑放缓脚步,“千万莫要得罪他。上月北境有位伯爵质疑教会的征税权,不出三日,那人就被发现吊死在自家城堡的塔楼上——官方说法是‘自愿赎罪’。”
佩恩默然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缠带。卢特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反复回响,确信自己与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主教素无交集。他望着远处教堂尖顶上盘旋的风向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王都空气中弥漫的权力旋涡。
“我们这些边境小人物,还是远离这些是非为好。”佩恩深吸一口气,他真希望自己从未踏上通往王都的这条路。
“走吧,”他对领路的骑兵说,声音比预想的还要低沉,“天色不早了。”
“哼,不过是一群披着圣袍的蛀虫,”珍妮丝唇边逸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竟敢对我的男人说出‘警告’?”
她猛地跳下马车,华贵的丝绒裙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面向佩恩,也像是在向整个领地宣告:
“从今天起,我们领的每一寸土地上,绝不再允许这些神棍传播那套虚伪的教义!我早已看够了他们一边宣扬谦卑,一边中饱私囊的嘴脸。就凭他?也配称为主教?”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贵族小姐不容置疑的决断,“风神教会,休想再从领地里拿走一枚纳石,一粒粮食!”
相较于她的激动,佩恩却显得放松了,甚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沙哑。
他伸手,轻轻揽住珍妮丝因怒气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将她拉近。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她紧锁的眉心,语气慵懒得像在讨论下午的甜点。
“管他做什么?你发泄的样子,比打牌时拿到同花顺还要精神。好了,话说出口就行了,我们回去打牌。为了一块发霉的奶酪生气,可不值得。”
驻地石厅内火光摇曳,佩恩回来并没有娱乐,他正俯身在地图桌前,炭笔在羊皮纸上划过一道焦黑的轨迹。忽然门被推开,裹着夜露寒气的沙利亚快步走入,斗篷下摆掀起一阵疾风。
\"大人。\"沙利亚在橡木桌前站定,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匕首上的缠带,\"那几位贵族...根本不是在来观礼。\"
佩恩抬起头,炭笔在羊皮纸上顿住。壁炉里爆开一粒火星。
\"他们把自己锁在院墙里,像地穴蝙蝠般昼伏夜出。\"沙利亚语速渐急,\"既不参加晨间狩猎,也拒绝所有宴请。但今早我亲眼看见霍斯曼伯爵的侍从队长——那个觉醒阶的壮汉,在暗渠旁与利昂子爵的副官密谈。\"
沙利亚突然抽出短刀,刀尖在桌面勾勒出几个方位:\"东墙每日有三人轮值守窗,更可疑的是...那位声称卧病在床的男爵,昨夜却有人看见他出现在三百码外的哨塔阴影里。\"
\"所以...\"佩恩终于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锁链在转动,\"我们不仅要去掉三只待宰的羔羊...\"他的手指重重压在羊皮纸上,\"还要把两头披着羊皮的狼...请进猎场。\"
佩恩端起一杯深红色的葡萄酒,却没有喝,只是缓缓转动着水晶杯,目光穿透杯壁,仿佛在凝视着未来三天的血雨腥风。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加冕典礼,就在三天之后了。”
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觉得,是时候收网了。”
佩恩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我能感觉到,水面之下的暗流,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汹涌。想必,还有很多真正隐藏在深处的人,他们的触手,他们的真面目……还没有完全现出原形。明天,我会亲自去拜访德隆,我要听他亲口说说,他准备如何……展开这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