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恐怖的人形怪物,四肢着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崩塌的房屋和尸体堆积的街巷间窜行。它们浑身覆盖着暗沉的鳞甲,猩红的眼睛在烟尘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分叉的长舌嘶嘶作响,探嗅着空气中浓郁的恐惧与血腥。
一个孩子跌倒在库勒台吉战马不远处,放声大哭,下一刻,一道黑影便从右侧残破的二层露台猛扑而下!
“畜生!”库勒台吉怒吼,手中沉重的弯刀划出一道银弧。刀锋精准地劈在掠食者的颈侧,却发出了砍斫硬革的闷响。那怪物只是踉跄栽倒,随即扭头,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猩红眼睛盯住了他,被劈开的伤口竟没有流多少血,只是露出暗紫色的肌肉组织。它嘶叫着,甩着长舌,再次扑来。
库勒台吉策马前冲,利用战马的冲击力,第二次劈砍才艰难地将它的头颅斩下一半。那怪物甚至还在用利爪刨着地面,挣扎着想站起来。
“台吉!它们的皮太厚了!掠食者也在进化,防御越发的恐怖。”身旁的百夫长达纳虎满脸是血,他的链甲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鲜血不断渗出。他一边用圆盾撞开另一只试图靠近的掠食者,一边气喘吁吁地喊道:“兄弟们快顶不住了!它们根本杀不完!”
库勒台吉环顾四周,心沉到了谷底。他的亲卫战士们组成了最后的防线,且战且退,用长矛、弯刀和生命为逃难的民众争取着每一秒。但掠食者的数量太多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爬上墙壁,甚至从屋顶直接跳入人群。
惨状无处不在。
一个战士刚刚用长矛刺穿一只掠食者的胸膛,立刻被另一只从侧面扑倒,利爪瞬间掏开了他的胸腹,内脏被扯出,那怪物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贪婪地咀嚼起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另一边,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慢了一步,长舌如标枪般射来,瞬间洞穿了母子二人,将他们一同拖入黑暗的巷口,只留下戛然而止的尖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哭声、惨叫声、怪物兴奋的嘶嘶声、武器碰撞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末日协奏曲。
“顶住!”库勒台吉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因嘶吼而沙哑,“让百姓先过内河桥!过了桥就烧掉它!”
他知道城墙早已失去意义,这些怪物如履平地。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条汹涌的河流和更东边那片广袤残酷的死亡沙漠。掠食者似乎不喜欢极端干燥的环境,行动会稍显迟缓,那是唯一的生机!
他们艰难地退却,每退一步,都有战士被拖出队伍,发出最后的怒吼与悲鸣。库勒台吉的弯刀已经砍卷了刃,战马也受了伤,喷着粗重的白沫。
终于,大部分残存的民众踉跄着冲过了那座石桥。
“点火!快!”库勒台吉大喊。
浸透了火油的木材被扔上桥头,火箭射出,火焰猛地窜起,暂时隔绝了桥对面密密麻麻、蠢蠢欲动的猩红目光。
库勒台吉最后一批退过桥面。他勒马回望,火焰的那一边,是他世代居住的家园,如今已沦为怪物的巢穴,浓烟滚滚,尸骸枕藉。王朝处处城邦都是这样的光景,扎哈木,完了。
劫后余生的人们瘫倒在沙地上,哭泣着死去亲人的名字,或者只是茫然地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眼神空洞。
库勒台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悲怆与恐惧,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声音传遍幸存的人群:
“不要停下!哭泣留给以后!现在,爬起来!跟着我!”
他挥刀指向东方,那里是无尽的黄沙和微弱的希望。
“进入沙漠!向东走!去风领帝国!”
“活下去!扎哈木的火种,必须活下去!”
说完,他猛夹马腹,一马当先,冲入了冰冷黑暗的沙海之中。身后,是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延续着文明最后血脉的人群,以及火焰那头,无穷无尽、嘶嘶作响的恐怖回响。
六七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展现出夏日的威力,慷慨地倾洒在佩恩领地的黑泽领水坝上。空气中弥漫着温热的水汽与青草混合的气息。水坝形成的湖泊波光粼粼,映照着湛蓝的天空和絮状的白云。
靠近堤岸的浅水区,一群孩子像欢快的鱼儿般扑腾着,他们赤着上身,皮肤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溅起的水花和清脆的笑闹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稍远些,几艘小渔船随意漂着,渔夫们懒洋洋地收着网,检查着收获,或将修补好的渔网摊在滚烫的卵石滩上晾晒。妇女们聚集在水边,一边用木槌捶打着浸湿的衣物,溅起泡沫,一边高声交谈着家长里短,偶尔响起一阵哄笑,或是朝着水里的孩子吆喝两声,提醒他们别游得太远。整个水坝区域充满了生机勃勃、略显嘈杂的生活气息,一幅安宁和乐的夏日图景。
然而,就在这片喧闹景象不远处,通往圣布亚尔堡方向的隐秘小径上,几个与这温暖季节格格不入的身影正沉默而迅速地移动奔驰。
他们全身笼罩在厚实的黑色袍服里,脸上戴着工艺精湛、闪烁着不祥暗光金蛇面具——这是奥迪拉人中高阶武士的标志性装扮。袍子显然闷热异常,即便行动间也能感到其沉重,但这几人却仿佛毫无所觉。佩恩、门达斯、福克斯、沙利亚,这些身手高强的武士,正压抑着呼吸,利用地形掩护,如同几滴缓慢渗入城堡根基的墨汁,向着圣布亚尔堡的方向渗透。
持续了一个月的围城并未能拿下这座坚固的城堡,反而让他们接到了更坏的消息:后方三叉河流域的数个重要城镇已被南境派拉蒙系的军队夺回。进退维谷之下,奥迪拉人不得不接受现实,放弃围城,计划悄然撤离,登船顺流而下,退守更后方、也更坚固的依利维尔城做最后的挣扎。撤退令他们不甘而又无奈,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挫败感。
但就在这撤退前的关键时刻,一个意外消息传来:佩恩的外公,埃布尔家族的老族长病逝了。此刻,埃布尔家族的重要成员们正因吊唁而聚集于圣布亚尔堡内。
佩恩的面具下,眼神锐利如鹰。在他看来,这突如其来的丧事绝非噩耗,而是天赐的良机。城堡内人员混杂,哀恸分散了注意力,防守难免出现疏漏。他的表哥,康斯丁子爵的次子康格伦,一个对父亲心怀不满、早已和他暗中合谋的年轻人,正可以利用内部人的身份,在混乱中迅速控制内堡的关键区域。
一场针对他舅舅的复仇,埃布尔家族掌权者康斯丁子爵的阴谋,就在这片夏日炎炎的午后,悄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黑袍身影们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