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沉重的喘息声,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刺耳。
拾荒者“老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被吓死,就是被累死。
他的背上,趴着那个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猴子”。 死沉。 冰冷。 就像背着一块刚从冷库里拖出来的冻肉。
雨水顺着老狗的雨衣领口灌进去,混合着冷汗,让他浑身发抖。脚下的礁石滑得像抹了油,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持平衡。
“大……大哥……” 老狗带着哭腔,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跑不动了……真跑不动了……” “那是‘黑衣人’啊!是专门杀人的主儿!我们两条腿哪跑得过子弹啊!”
“闭嘴。”
背上的“尸体”,发出了冷硬的命令。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根冰锥,直接插进了老狗的脑髓里。
“停下。”
“啊?” 老狗一愣。 在这儿停? 这四周光秃秃的乱石滩,停下来不就是活靶子吗?
“左边。” 林枫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那块大石头后面。蹲下。” “屏住呼吸。”
老狗虽然怕得要死,但更怕背上这个随时能捏碎他手腕的怪物。他只能照做,连滚带爬地缩到了那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后面。
雨,越下越大。 雷声轰鸣,掩盖了一切。
但在林枫的世界里。 雨声,是背景音。 雷声,是鼓点。 而在这宏大的交响乐中,那三个极其细微、极其规律的“杂音”,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哒。” “哒。”
军靴踩在积水里的声音。 很轻。 但在林枫听来,如同惊雷。
距离,五十米。 扇形搜索。
“报告。” 无线电的微弱电流声,被林枫捕捉到了。 “热成像受干扰。” “暴雨降低了体表温度。” “目标丢失。”
“03,你去左边。” “02,右边。” “我居中。” “发现目标,直接击毙。不需要活口。”
“收到。”
三个死神。 正在收网。
老狗缩在石头后面,牙齿打颤的“格格”声,在林枫耳边显得格外吵闹。
“听着。” 林枫凑到老狗的耳边,声音沙哑得如同厉鬼。 “想活吗?”
老狗拼命点头。
“把你的雨衣脱了。” “扔到右边那块石头上去。” “现在。”
“啊?” 老狗傻了。 脱雨衣?在这暴雨天?而且那不是暴露位置吗?
“不做,就是死。” 林枫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老狗的颈动脉上。 冰冷。 锋利。
老狗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地脱下那件破破烂烂的黄色雨衣,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右边五六米外的一块礁石扔了过去。
“呼——啪。” 雨衣挂在了石头上,在风雨中飘摇,乍一看,像个人影。
“噗!”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颗子弹,精准地穿透了雨衣!
“啊!!” 老狗吓得抱头尖叫。
“别叫。” 林枫的手按住了他的嘴。 “趴下。” “别动。”
就在雨衣被击中的瞬间。 左侧的那个“脚步声”,动了。 那个代号“03”的杀手,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以为击中了目标,正在快速逼近确认。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林枫在心里默数。
他的身体,处于一种极度的虚弱状态。 正面硬刚,他连一招都接不下。 但他现在是“瞎子”。 也是“鬼”。
鬼,是不讲武德的。
林枫缓缓地从老狗的背上滑了下来。 他趴在积水中,将自己那惨白的、残缺的身体,完全埋进了漆黑的乱石缝隙里。 他抓起一把湿冷的淤泥,涂抹在自己身上,掩盖住那股海腥味和血腥味。
“十米。”
脚步声近了。 带着一股高科技装备特有的“滋滋”声。 那是夜视仪运作的声音。
那个杀手很谨慎。 他端着枪,枪口指着那件破雨衣,一步步挪动。
他走过了林枫藏身的石缝。 他没有发现脚下那堆“淤泥”里,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正“看”着他的脚后跟。
就是现在。
“咔嚓。” 林枫的手,从淤泥中探出。 不是去抓人。 而是抓住了杀手脚边的一块尖锐的…… 蚝壳。
“嗖!”
林枫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将那块蚝壳,弹向了相反的方向!
“啪嗒。” 一声脆响。
杀手猛地转身! 枪口调转!
就在他转身露背的一瞬间。 林枫动了。
他像一条从地狱里窜出来的毒蛇,用那条独腿猛地蹬地,整个人贴地飞行,瞬间扑到了杀手的身后!
没有花哨的动作。 只有最原始的杀戮。
林枫那只完好的左手,手里握着一把刚才从老狗腰间摸来的、生锈的…… 杀鱼刀。
“噗嗤——!!”
刀刃,从杀手防弹背心的缝隙里,也就是后颈与头盔连接的那个最脆弱的三角区…… 狠狠地扎了进去!
直刺延髓!
“呃……” 杀手浑身一僵。 连惨叫都被截断在喉咙里。
林枫没有拔刀。 他顺势缠上杀手的身体,借着对方倒下的惯性,将他无声无息地拖进了石缝的阴影里。
“咕嘟……” 血泡涌出的声音。
林枫拔出了刀。 热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生命的味道。 是能量的味道。
他那枯竭的身体,在接触到这股热血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迅速地在杀手身上摸索。 手枪。 匕首。 弹夹。 还有一个……通讯耳麦。
林枫把耳麦戴在了那只残缺的耳朵上。
“03,确认目标了吗?” 耳麦里,传来队长的询问。 “03?” “回答。”
沉默。
林枫没有说话。 他只是轻轻地,敲击了两下耳麦的话筒。
“笃。笃。”
那是一种挑衅。 也是一种宣告。
猎人。 变成了猎物。
……
“该死!” “03失联了!” “小心!目标有反抗能力!”
剩下的两名杀手,瞬间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他们背靠背,枪口指着四周的黑暗。
老狗缩在石头后面,看着那个满身是血爬回来的瞎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黑衣人”…… 就这么…… 没了?
林枫把一把格洛克手枪扔给了老狗。 “会开枪吗?”
“没……没开过……” 老狗手抖得像帕金森。
“保险打开。” “扣扳机。” “很简单。”
林枫自己则拿起了一把战术匕首。 比起枪,他现在更信任刀。 枪声会暴露位置。 而刀,永远沉默。
“听着。” 林枫低声道。 “他们两个在一起。” “互为犄角。” “很难杀。”
“那……那怎么办?” 老狗问。
“分开他们。” 林枫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从那个死去的杀手身上,摸出了一枚…… 闪光震撼弹。
“把你手里的枪给我。” 林枫拿回格洛克。 然后,把震撼弹塞进了老狗的手里。
“数到三。” “往左边扔。” “扔完就跑。” “往死里跑。”
“啊?那我岂不是……” 诱饵?
“跑,还有机会活。” “不跑,现在就死。” 林枫的语气不容置疑。
“一。”
“二。”
“三!”
老狗怪叫一声,闭着眼睛把震撼弹扔了出去! 然后拔腿就跑! 在那湿滑的乱石滩上,跑出了这辈子的最高速度!
“在那边!!” 两名杀手瞬间锁定了老狗的方向!
“轰——!!”
震撼弹爆炸! 强烈的白光和巨大的噪音,在暴雨夜中炸开! 虽然雨水削弱了效果,但依然让带着夜视仪的两名杀手出现了短暂的致盲!
“啊!!” 他们惨叫着摘下夜视仪。
“开火!!” 队长凭着感觉,对着老狗逃跑的方向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 子弹追着老狗的屁股飞。 老狗连滚带爬,竟然奇迹般地避开了要害,一头扎进了一个水坑里。
而在枪声响起的瞬间。 林枫,再次动了。
他没有去管那个开枪的队长。 他的目标,是另一个。 代号“02”。
那个02正在揉眼睛,试图恢复视力。 他的听觉被刚才的枪声和爆炸声严重干扰。
他没有听到。 在他身后的海浪声中。 夹杂着一丝…… 极其轻微的…… 骨骼摩擦声。
那是林枫拖着断腿,贴地爬行的声音。
近了。 三米。 两米。 一米。
林枫猛地暴起! 像是一只残废的猎豹!
他没有用刀。 他直接扑到了02的背上! 那只钢铁般的左手,死死地勒住了02的脖子! 双腿(一只断腿)像蟒蛇一样缠住了对方的腰!
裸绞!
“呃——!!” 02拼命挣扎! 他试图用手肘撞击林枫的肋骨! 试图开枪!
但林枫的绞杀力量,大得惊人! 那不是肌肉的力量。 那是骨头与骨头硬生生挤压的力量!
“咔吧。”
一声脆响。 02的颈椎…… 断了。
那个杀手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软了下去。
“谁?!” 队长终于反应过来。 他猛地转身。 枪口指向了倒下的队友。
但他看到的。 只有队友的尸体。 那个“瞎子”,已经不见了。
消失了。 就在他转身的这零点几秒里。 那个瞎子,像是融化在了雨夜里。
“出来!!” 队长歇斯底里地咆哮。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
他是个精英。 他杀过无数人。 但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一个瞎子。 一个残废。 在没有重武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 像杀鸡一样,杀了他两个全副武装的队友!
“你是人是鬼?!” “出来!!” 他疯狂地向四周扫射。 直到弹夹打空。
“咔咔。” 空仓挂机声。
在这暴雨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也就意味着…… 死神的降临。
“我在……这里。”
声音,是从脚下传来的。
队长猛地低头。
一只手。 一只焦黑的、满是伤疤的手。 从礁石的缝隙里伸了出来。 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
队长想要换弹夹。 来不及了。
那只手猛地一拉! 巨大的力量直接破坏了他的平衡! 队长重重地摔倒在湿滑的礁石上!
还没等他爬起来。 一个身影已经压在了他的身上。
林枫。
他骑在队长的胸口。 那张没有眼睛的脸,正对着队长的护目镜。 两行血水,从他空洞的眼眶里流下来,混合着雨水,滴在队长的脸上。
“你们……” 林枫的声音,低沉,缓慢。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吹来的冷风。
“……一直在找我?”
“怪……怪物……” 队长想要拔出战术匕首。
“噗嗤!”
林枫的左手,先一步插了下来。 那把生锈的杀鱼刀。 狠狠地。 钉穿了队长的手掌!
“啊啊啊啊——!!” 惨叫声被雷声淹没。
林枫拔出刀。 带出一串血珠。
“告诉我。” 林枫的刀尖,抵在了队长的喉结上。 “谁派你们来的?” “除了你们……还有谁?”
“杀了我……” 队长疼得浑身抽搐,但还保留着最后的硬气。 “石井部队……不会放过你的……” “博士死了……还有将军……” “你逃不掉的……你这个垃圾……试验品……”
“将军?” 林枫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石井四郎……只是个……搞科研的疯子……” 队长狞笑着,血沫从嘴里喷出来。 “真正的主人……是关东军的……那个大人物……” “你……惹到了……神……”
“神?”
林枫笑了。 他那个恐怖的笑容,在闪电的照耀下,成了队长眼中最后的画面。
“我刚从地狱回来。” “还没见过神。” “不过……” “既然你们有神。” “那我就……” “去把他的头……拧下来。”
“噗嗤!”
刀光落下。 喉管割断。
世界,安静了。
只有雨声。
……
十分钟后。
老狗从水坑里爬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那个坐在尸体堆里的身影。
林枫正在“舔包”。 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
三套单兵作战装备。 三把突击步枪(虽然看不见,但他摸索着拆解了枪支,取出了弹药)。 若干手雷、急救包、以及高热量军用口粮。
林枫撕开一包压缩饼干,混着雨水和血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他的身体像是一个无底洞,疯狂地索取着能量。
“大……大哥……” 老狗凑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敬畏和恐惧。 “全……全死了?”
“嗯。” 林枫咽下最后一口饼干。 他的体力恢复了一点。 至少,说话不再那么费劲了。
他摸索着,扔给老狗一把枪和一个急救包。
“这……给我?” 老狗不敢相信。
“拿着。” 林枫站了起来。 他把那把杀鱼刀插回腰间,又背起了一把突击步枪。 他把一支战术手电筒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虽然他看不见,但老狗看得见。
“接下来去哪?” 老狗现在已经彻底成了林枫的小跟班。 他知道,跟着这个“鬼”,虽然危险,但至少能活。
林枫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眼眶,望向了北方。 那是大海的方向。 也是…… “黑河”流出的方向。
“找船。” 林枫说道。
“船?” 老狗一愣。 “这鬼地方哪有船?刚才那几个黑衣人肯定也是坐船来的,但我没看见……”
“有。” 林枫指了指大海的深处。 “我听到了。” “柴油机的声音。” “停在……两公里外的……深水区。”
那是这只“清扫小队”的接应船。 或者是他们的撤离点。
“我们要去抢船?” 老狗咽了口唾沫。
“不抢船。” 林枫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我们怎么走?”
“那是我的船。” 林枫纠正道。
“我要回去。”
“回去?回哪去?” 老狗还没反应过来。
林枫没有回答。 他迈开步子,拖着那条残腿,走向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回哪去?
回到那个地狱。 回到那个埋葬了他四万同胞的地方。 回到那个…… 沈月还活着的地方。
他答应过她。 活着回去。
现在,他活着。 虽然活得像个鬼。 但他要回去…… 兑现诺言。
“走了。” 林枫的声音在风雨中飘荡。
“带我……去杀人。”
(第35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