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腥风扑面，裹挟着腐肉、福尔马林和那种令人作呕的变异腺体臭味。
在普通人眼里，这是一场噩梦。但在林枫那黑暗的感官世界里，这是一幅由线条和震动构成的立体画卷。
第一只食尸鬼被摔碎脊椎的瞬间，后方的空气流动变了。
左侧两只。
右侧三只。
头顶还有一只正在蓄力。
林枫那空洞的眼眶没有任何焦距，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一刻尖叫着报警。
死！
他没有退。完好的左手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残影。
噗嗤。
并不是拳头打击肉体的闷响，而是一种利刃入肉的撕裂声。
林枫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武器。那是刚才第一只被他摔死的食尸鬼身上，硬生生扯下来的一截连着金属利爪的断臂。
他握着那截断臂的骨头，将那一尺长的金属利爪当成了最顺手的匕首。
唰！
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左侧扑来的那只食尸鬼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脖颈就被那只金属利爪横向切开。黑色的、粘稠的血液如同高压水枪一般喷涌而出。
紧接着，右侧。
砰！
林枫那条独腿如同打桩机一般狠狠地侧踹而出，精准地踢在了右侧食尸鬼的膝盖关节上。
咔嚓。
反向折断。白森森的腿骨刺破了灰白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怪物失去平衡向前栽倒，迎接它的是林枫手中挥舞如风的利爪。
噗嗤。
从天灵盖直接贯穿，就像是用烧红的刀子切进牛油里。
一秒钟，三只怪物毙命。但这仅仅是开始。
嘶嘶嘶——！
血腥味与同类的死亡并没有让这群失去理智的生物感到恐惧，反而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它们是失败品，基因里被写入了饥饿和杀戮。它们闻到了林枫身上那股浓烈的、诱人的强者气息。
那是最好的养料。
轰隆隆。
地动山摇。几十只食尸鬼如同灰白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甚至从头顶的石柱上疯狂地扑了下来。
没有任何战术，只有纯粹的数量，只有纯粹的堆叠。
瞬间，林枫的身影被淹没了。
“林枫！！”
远处，正被老K拖着往出口跑的沈月回头看到了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是一座肉山。
十几只怪物层层叠叠地压在林枫身上，疯狂地撕咬，疯狂地抓挠。利齿啃噬骨头的声音，利爪撕裂肌肉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城里回荡。
完了。谁能在这种攻击下活下来？那是几十只力大无穷的生化怪物。
老K咬着牙，死死拽住沈月的手臂。
“别看！走啊！别让他白死！！”
老K也是个狠人。他知道这时候回去就是送死，甚至会连累那个小女孩。他只能跑，带着那个男人用命换来的机会跑。
然而，就在沈月绝望地转过头，准备接受林枫已死的现实时——
那座正在蠕动、正在疯狂撕咬的肉山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心跳。
咚！
那不是人类的心跳。那是地底深处的岩浆在搏动，那是远古的巨兽在苏醒。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那堆腐肉和怪物的缝隙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滚！”
轰——！
爆炸！不是火药的爆炸，而是纯粹的肉体力量爆发产生的气浪！
压在最上面的几只食尸鬼竟然像炮弹一样被震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十几米外的岩壁上，摔成了一滩肉泥。
血雨纷飞中，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林枫。
他浑身都是伤。肩膀上被撕掉了一大块肉，后背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痕，甚至连那条独腿上都挂着一只死不松口的怪物的头颅。
但他站起来了。
他那空洞的眼眶里虽然没有眼珠，却仿佛燃烧着两团来自地狱的幽火。他手中的那截利爪断臂已经卷刃了，他随手扔掉。
然后，他弯下腰，双手抓住了脚边一只还没死透的食尸鬼的两条后腿。
“吼……”
那怪物还在挣扎。
“你也配叫野兽？”
林枫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喝啊——！！”
他双臂肌肉隆起，血管如同蚯蚓般暴突。他竟然把那只两百多斤重的食尸鬼当成了一根棍子，当成了一柄重锤，抡了起来！
呼呼呼——！
风声呼啸。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砰！砰！砰！砰！
林枫像是一个疯魔的战神，抡着手中的活体兵器，在那群怪物中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沾着死，碰着亡。那些试图扑上来的食尸鬼只要被这大锤扫中，立刻就是骨断筋折，飞出数米远。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如雨点般落下。
林枫在笑。他那张崩裂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这些怪物还要狰狞、还要疯狂的笑容。
痛吗？
痛。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每一块肌肉都在撕裂。之前注射的兴奋剂和神之药剂的副作用正在疯狂反噬他的神经。
但他很享受。
这是赎罪，这是释放。这是他作为一个“人”，在向这个该死的命运发出的最后怒吼。
“来啊！还有谁！！”
他抡起手中那只已经被砸得稀烂的怪物尸体，狠狠地砸向了最后那一群瑟瑟发抖的食尸鬼。
剩下几只怪物竟然怕了。它们拥有野兽的直觉，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直立行走的生物比它们更像怪物。它们呜咽着，开始后退。
但林枫没有给它们机会。他扔掉了手中的烂肉。在那黑暗中，他凭借着声音锁定了每一只怪物的方位。
“一个都别想走。”
“这地狱太冷，留下来给我暖路。”
……
与此同时，地下城的另一端。
“呼哧……呼哧……”
老K喘着粗气，那把老骨头几乎要散架了。他背着小女孩，还要拖着受伤的沈月，在这满是污泥和碎石的下水道里狂奔了足足一公里。
“到了，就在前面。”
前方出现了一道生锈的铁栅栏门。门外是一条宽阔的、漆黑的地下暗河。水流湍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这就是黑河，直通外界的大海。
而在河边的码头上，拴着一艘在此刻看来无比亲切的机动皮筏艇。
“船！”
沈月眼中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
老K放下小女孩，踉踉跄跄地扑向那道铁栅栏门。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这是他当年为了给自己留后路特意配的。
咔嚓。
钥匙插进了锁孔。扭动。
纹丝不动。
老K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不……不可能……”
他又用力扭了一下。
咔吧。
一声脆响。钥匙断在了锁孔里。
老K呆呆地看着手里剩下的半截钥匙柄。那一瞬间，他想骂娘，想骂这该死的命运，想骂这该死的锈迹。
“怎么了？！”沈月冲了过来。
“断了。”
老K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锁芯锈死了。钥匙断在里面了。”
完了。前有铁门拦路，后有追兵将至。虽然林枫挡住了那些怪物，但谁知道能挡多久？而且林枫如果活着回来，看到这扇打不开的门……
“让开！！”
沈月一把推开老K。她抓住了那冰冷的铁栏杆。这道门是那种老式的防洪闸门，每一根栏杆都有手腕粗细，人力根本不可能掰开。
“砸开它！！”
沈月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疯狂地砸向那把该死的大锁。火星四溅，但这把巨大的挂锁依然顽固地锁死着他们的生路。石头碎了，沈月的手也被震裂了，鲜血直流。但她像是疯了一样，又捡起一块继续砸。
“没用的……”
老K瘫坐在地上，抱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这是军用的防爆锁。除非有切割机，或者是炸药……”
炸药？
老K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小女孩。那个刚才被林枫拆下来的感应炸弹。
“快！那个炸弹！！”
老K猛地跳起来。
“雷管和主装药还在！林枫只是切断了引信！！”
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那个黑色的盒子。沈月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抢过炸弹。
她不是爆破专家，但她是特工。虽然是半吊子，但基础原理她懂。只要重新接通电源，短接引信，就能手动引爆。
她的手在抖。这需要极高的精度，稍有不慎就会在自己手里爆炸，大家一起完蛋。
“别抖……沈月……别抖……”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了林枫，想起了那个瞎子在拆弹时的那份从容。
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剥开那根被切断的电线，将铜丝露出来。
哒哒哒。
就在这时，身后的隧道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来了！！”
老K惊恐地举起铁锹，护在两人身前。
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不是四肢着地的怪物。是一个直立行走的血人。
他拖着一条腿，身上挂满了碎肉和内脏，手里提着两颗狰狞的、还滴着血的食尸鬼头颅。
林枫。
他回来了。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林枫！！”
沈月看到那个身影，眼泪再次决堤。他没死！他真的回来了！
林枫似乎听到了沈月的声音。他随手扔掉那两颗头颅。
“还没走？”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门锁死了！我在弄炸弹……马上就好！”
沈月哭喊着。
林枫点了点头。他没有催促，只是转过身，背对着铁门，面向那漆黑的隧道深处。
“快点。”
他说。
“还有东西来了。”
还有？
老K的头皮都要炸开了。那些食尸鬼不是都被他杀光了吗？
嗡嗡嗡……
一阵低沉的、密集的振动声从隧道深处传来。像是无数只苍蝇在飞舞。不，比那更响，更整齐。
那是螺旋桨的声音。
“无人机！！”
老K大叫。
“是自杀式无人机！！”
那些士兵死了，博士死了，但这个基地的自动防御系统还在运作。一旦检测到试验品逃离特定区域，或者检测到大规模的生物信号消失，系统就会启动最后的清洗程序。
数十个红点在黑暗中亮起。那是无人机的红外瞄准器。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枚微型高爆弹。
“该死。”
林枫那空洞的眼眶猛地一缩。他感觉到了那种密集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蜂群。
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体力耗尽，伤势太重，他挡不住这种覆盖式的轰炸。
“好了没！！”
林枫低吼。
“好了！！”
沈月大喊一声，将两根铜丝狠狠地扭在了一起。
“趴下！！”
她把炸弹塞进了锁孔的把手处，然后猛地转身扑向老K和小女孩，将他们压在身下。林枫也在那一瞬间向侧面扑倒。
轰——！
火光乍现。狭窄的隧道里爆炸声震耳欲聋，气浪裹挟着铁锈和碎屑横扫而出。
烟尘散去。
“开了！！”
老K惊喜地大叫。
那道坚固的铁栅栏门虽然没有被完全炸飞，但锁头已经被炸烂，门闩也被炸歪了，露出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
“走！上船！！”
沈月爬起来，拉着老K和小女孩就往外钻。
他们冲出了铁门，冲到了码头上，跳上了那艘皮筏艇。
“林枫！！快！！”
沈月站在船上，向着门内的烟尘伸出手。
嗡嗡嗡嗡——！
无人机群的声音已经到了近前，红色的激光点穿透烟雾，在地上乱晃。
“林枫！！”
烟雾中，那个焦黑的身影终于冲了出来。他跌跌撞撞，身上又多了几道刚才炸弹余波造成的伤口。
他冲到了岸边。
但他没有跳。
他的那条断腿卡住了。卡在了一根被炸断的、翘起的钢筋里。
林枫用力拔了一下。纹丝不动。那是螺纹钢，穿透了他的肌肉，卡在了他的腿骨之间。
嗡——！
第一架无人机已经锁定了他的头部。
“跳下来！！我接住你！！”
沈月疯了，她想要跳上岸去救他。
“别上来！！”
林枫大吼。
他那空洞的眼眶对着逼近的无人机群，又“看”了看船上的沈月、老K，还有那个小女孩。
“船上有发动机。”
林枫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
老K一愣。
“发动它。”
林枫的声音变得平静，无比的平静。
“快走。”
“不——！！”
沈月明白了。他走不了了。他要留下来当诱饵。
无人机的目标是生物信号。如果不分开，这些无人机就会追着船炸，大家都会死在河里。只有留在这里一个足够强的信号源，吸引所有的火力，船才能跑掉。
“林枫！你答应过我的！！”
沈月哭喊着，声音嘶哑。
“你说要活着的！！你欠我一个家！！”
林枫笑了。在那火光和激光红点的映照下，那张恐怖的脸竟然显出了一丝温柔。
“下辈子，还你。”
说完，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终生难忘的动作。
他没有再去拔那根钢筋。他转过身，面对着那漫天的蜂群。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死亡，又像是在向这个世界挑衅。
“来啊！杂碎们！！！”
他爆发出了生命中最后、最响亮的一声怒吼。那声音盖过了螺旋桨的嗡鸣，盖过了激流的水声，直冲云霄。
所有的无人机都被这股强烈的声波和生物信号吸引。几十个红点全部汇聚在了林枫一个人的胸膛上。
“走——！！！！”
老K含着泪，猛地拉响了皮筏艇的马达。
轰隆！船尾激起白浪。皮筏艇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了黑暗的河流深处。
沈月跪在船尾，眼睁睁地看着岸边那个身影越来越远。
她看到那个身影被无数道火光淹没，被无数声爆炸吞噬。
轰轰轰轰轰轰——！
整个码头被炸上了天。岩石崩塌，河水倒灌。
那个叫做林枫的男人，那个瞎子，那个瘸子，那个野兽，那个英雄。
消失在了一片绚烂而残酷的火海之中。
“林枫——！！！！”
沈月的哭喊声在漆黑的地下暗河中久久回荡，最终被河水的咆哮声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