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琢的示警藏得极深,若非陆研新例行做能量自检,恐怕谁都不会察觉——银白环身的核心纹路里,突然闪过一组异常协调的谐振频率,既不是归墟低语的冰冷脉冲,也不是暗物质的暴戾波动,反而带着月光宝盒特有的、温润的“概念场”气息。
源点锁定在近地轨道,坐标指向三天前刚落成的太空生态园——“琉璃大观园”。陆研新调出园区的辐射图谱,指尖在虚拟屏上飞快滑动,镜片反着冷光:“这地方不对劲,整个园区就是个超维生态模型,内部时空被折叠成了七十二重景观。
你看这组数据——”他指着图谱上交织的彩色光带,“像是有人把《山海经》里的奇珍异兽,和《营造法式》的建筑规制,一起塞进了粒子对撞机,揉出来的东西既守规矩又离谱。”
铁骸刚从机甲保养舱钻出来,鼻尖还沾着亮闪闪的润滑油,闻言皱着眉凑过来:“说人话!别整那些文绉绉的!”
“就是里头能同时看见四季。”金一诺边扣防辐射手环,边瞥了眼蹲在穿梭艇旁的元宝——小家伙早叼着自己的牵引绳,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耳朵尖还别着朵陆研新给的仿真小雏菊,“左边飘着雪,右边开荷花,前面枫叶红得像火,回头就是春天的杏花雨。”
话音刚落,元宝突然“汪”了一声,叼着牵引绳往穿梭艇里拽,显然是等不及要去看热闹。
半小时后,穿梭艇停靠在琉璃大观园的接驳口。入口处没有冰冷的金属闸门,只有一道水波状的能量幕墙,泛着琉璃般的七彩光泽。脚刚踏进去,一股混着檀香与桂花甜香的暖风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左侧是皑皑雪山,红梅映着白雪,枝桠上挂着冰晶,却能听见温泉汩汩的冒泡声;右侧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粉白的荷花在碧叶间摇曳,锦鲤摆尾溅起的水珠,落在莲叶上竟凝成了微型彩虹;
正前方是成片的枫林,红叶似火,风吹过卷起漫天“火蝶”,落地却化作翠绿的竹叶;而转身看向入口,身后竟飘着细密的杏花雨,花瓣落在肩头,还带着早春的微凉。
远处隐约传来丝竹声,像是古筝混着箜篌,调子柔得能化了人的心。
“这……时空折叠技术能做到这个精度?”陆研新掏出便携式扫描仪,对准一片飘落的枫叶,想捕捉叶脉的纹路。
可扫描仪刚触到叶片,枫叶突然化作一只翡翠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停在了传感器上,翅膀上还能看见细碎的星点,像把银河绣在了上面。
“各位贵客,这边请。”一个梳着双环髻、穿月白襦裙的AI侍女走了过来,电子音竟带着吴侬软语的温婉,“园长已为各位安排好居所,在蘅芜苑,温湿度、气压都按各位的生物特征调好了。”
她手腕上戴着只通透的琉璃镯,说话时镯身闪过一串淡蓝色的数据流,廊下悬挂的宫灯竟一盏接一盏亮起,灯罩上浮现出实时的星图,连织女星域的防御卫星都标得清清楚楚。
元宝突然挣脱牵引绳,“嗖”地一下冲向不远处的假山。金一诺怕它闯祸,连忙追上去,绕到假山后才发现,小家伙正对着一池锦鲤炸毛——那些锦鲤通体雪白,鳞片上却浮动着银河的影像,有猎户座的星云,有土星的光环,甚至能看见“破晓号”的剪影。它们摆尾时洒出的水珠,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反而凝成了一个个微型星云,缓缓旋转着飘向水面。
“好家伙,这是把宇宙生态缸搬进园子了?”铁骸也凑过来看热闹,弯腰盯着池底——黑曜石铺就的池底竟像块透明的舷窗,能清晰看见巡逻舰在近地轨道掠过的影子,连舰体上的编号都看得一清二楚。
跟着AI侍女往蘅芜苑走,沿途的景象更是让人目不暇接。路过沁芳闸时,桥下流水竟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泛着荧光的液态能量,里面游着些类似水母的生物,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内部流转的星尘;路过栊翠庵,院墙上爬满的不是藤蔓,而是会发光的金属丝,缠绕成《道德经》的文字,风吹过还会发出吟诵声。
蘅芜苑的客房更是颠覆认知。看似普通的中式拔步床,铺着绣着云纹的锦被,可躺下才发现,帐幔竟是动态的星云图,能看见星辰的生灭流转;
靠墙的多宝阁上,摆的不是古玩玉器,而是一个个封在琥珀里的样本——有暗物质凝结的晶体,有超新星爆发后的尘埃,甚至有一小块来自泪石星环的星尘;连漱口用的青瓷茶盏,底部都内置了微型引力平衡装置,无论怎么晃动,茶水表面都能保持完美的禅意涟漪,不会洒出半滴。
“腐败!太腐败了!”铁骸一边骂,一边好奇地研究着卫生间里的恭桶——这玩意儿居然能模拟不同星球的引力,按下按钮就能切换地球重力、火星重力,甚至能模拟失重环境,“这玩意儿要是装在机甲驾驶舱里,长途奔袭的时候就不用憋得难受了!”
金一诺忍不住笑了,刚要调侃他两句,就听见外面传来陆研新的惊叹声。走到庭院里一看,只见陆研新正对着一棵挂满灯笼的柿子树发呆——那些灯笼不是纸质的,而是用某种透明晶体做的,里面封存着不同季节的风,有的是春风的和煦,有的是秋风的干爽,轻轻一碰,就能听见对应的风声,甚至能闻到风里夹带的花香。
晚间的宴席设在沁芳亭。亭子建在水上,四周环绕着荷花,脚下是透明的能量地板,能看见锦鲤在脚下游过。
穿箭袖汉服的侍者端上全息投影菜单,菜单上的菜品名字都古色古香,配图却科技感十足:“太湖石凝脂”是卡曼贝尔奶酪雕成的,惟妙惟肖,连石缝里的“青苔”都是用抹茶粉做的;“枯山水和牛”是低温慢煮的和牛,摆成日式枯山水的造型,酱汁是用暗物质提取的能量液调的,泛着淡淡的蓝光;
连分子料理的泡沫都不是普通的泡沫,而是用松针萃取的精华做的,入口带着松针的清香,还能在舌尖绽开微小的“烟花”。
“粗鄙!太粗鄙了!”铁骸一边吐槽“这雪花纹路分明是合成蛋白,哪有真雪花牛好吃”,一边拿起刀叉,三两口就吃掉了第三份“竹韵牛排”——所谓的竹韵,是牛排上淋的酱汁,能在盘子里画出竹节的纹路,还会随着温度变化变色。
元宝蹲在旁边的凳子上,爪子扒拉着投影菜单,对着虚拟的鱼脍流口水,尾巴把桌腿拍得砰砰响。
宴至半酣,亭外的水榭突然升起一座全息戏台。戏台不大,却精致得像缩小的故宫戏台,演的是《牡丹亭·游园》。
扮演杜丽娘的AI演员,水袖甩出去时带着量子残影,在空中留下一道道七彩的光痕;扮演柳梦梅的AI,步法暗合时空曲率的轨迹,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能量节点上,让周围的荷花跟着开合。
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整个园子的花卉突然同时发光——红梅更艳,荷花更娇,枫叶更红,杏花更白,连池子里的锦鲤鳞片都亮了起来,整个琉璃大观园仿佛变成了一座发光的琉璃盏。元宝嘴里叼着的肉骨头,居然也跟着节奏轻轻晃动,像是在打拍子。
金一诺在喧闹中悄悄退了出来,走到亭外的竹影深处。夜风吹过凤尾竹,竹叶沙沙作响,带着淡淡的竹香。
她腕间的金刚琢突然微微发烫,触碰到旁边的青石栏杆时,竟与某种隐藏在园子深处的灵脉产生了共鸣——栏杆上那些看似普通的雕花,在金刚琢的光芒映照下,浮现出类似月光宝盒的古老符文,符文流转,与空气中的“概念场”相互呼应。
“你也发现了?”陆研新的声音从回廊那头传来,他手里拿着能量探测仪,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这园子的所有景观都是幌子,什么四季折叠、奇花异草,全是用来掩饰它的真实用途——它本质是个超大型的概念稳定器,在偷偷梳理地球周边紊乱的时空褶皱,还能净化智慧生命的精神熵增。”
他指着探测仪上的波形,“你看,它的能量频率和月光宝盒同源,但更温和,覆盖面也更广。咱们的金刚琢是‘硬防’,靠收束力量躲归墟低语;这玩意儿是‘软解’,靠美学和温暖的体验,一点点抚平归墟带来的精神压力。”
两人正说着,假山后突然传来铁骸的惊呼:“卧槽!这花成精了?!”
金一诺和陆研新连忙跑过去,只见铁骸蹲在一片芍药圃里,平时挥战斧的机械手指,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双色并蒂莲调整旁边的补光灯角度,动作温柔得不像他。那株并蒂莲一朵是粉的,一朵是白的,花瓣上还泛着淡淡的荧光。
“看什么看?”铁骸察觉到两人的目光,老脸一红,连忙收回手,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这花……它刚才用孢子拼出求救信号!说西厢房那边的时空皱褶太紧,卡住了给它授粉的蜜蜂,让我帮忙调亮点,好让蜜蜂看见路!”
金一诺和陆研新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谁能想到,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铁统领,居然会在一座生态园里,给一朵花当“护花使者”。
深夜,金一诺坐在蘅芜苑的露台上调试金刚琢。元宝窝在旁边的蒲团上打呼噜,爪子里还抱着块从戏台上顺来的全息玉佩,玉佩上还循环播放着杜丽娘甩水袖的画面。远处沁芳亭的霓虹灯光映在云层上,把夜色染成了暧昧的绯红,偶尔有晚归的游客谈笑着走过,声音里满是轻松愉悦。
陆研新发来通讯,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确认了!琉璃大观园不是人类建的,是某个未知的高维文明留下的‘文明摇篮曲’。
他们发现,智慧生命在面对宇宙级危机时,精神熵增会加速,容易陷入恐惧和疯狂——就像镜那样。所以他们造了这个地方,用极致的美、温暖的体验,甚至是这种‘荒唐’的人间烟火气,来稳住智慧生命的心神,让我们在归墟的阴影下,也能记得‘活着’本身的意义。”
金一诺低头看向腕间的金刚琢,环身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投射出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淡蓝色提示:【检测到“情熵净化”进度:0.00017%】
她抬头望向露台下的园子,远处的戏台上还在演着《牡丹亭》,隐约能听见“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唱词;流水曲桥上,有网红举着全息相机拍短视频,笑声清脆;
石凳上,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还在争论虫洞模型,手里拿着用点心捏成的星系模型;而不远处的芍药圃里,铁骸居然在和那个AI侍女学习插花,机械手指笨拙地捏着花枝,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
金一诺忽然明白了。或许宇宙给的生路,从来不是只有尸山血海的征途,不是只有冷冰冰的规则和力量。有时候,一朵花的温柔,一段戏的感动,一顿饭的温暖,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人间烟火,这些被镜视为“无用”的情感和体验,才是对抗归墟最强大的武器。
归墟低语是冰冷的规则,可人心是暖的;宇宙是浩瀚的虚无,可人间是热的。
元宝在梦里咂了咂嘴,尾巴不小心扫翻了旁边的青玉香炉。炉灰扬起,没有四散飘落,反而在空中化作点点星尘,缓缓旋转着,像一个微型的银河,飘向远处的霓虹深处,融入那片温暖的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