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试错期的第二天，柘城的雨终于停了，却刮起了更冷的北风，卷着培育钻石产业园门口的枯叶，往“一力轻选”四人的心上撞。
童欣守在电脑前，眼睛肿得像核桃，后台消息栏里，“退货申请”的红色数字跳成了“3”——昨天仅有的两单真实订单，全退了。
“叮咚”一声，不是新咨询，是拼多多的违规提醒：“您店铺存在‘商品与描述不符’投诉，若投诉成立，将限制活动报名15天。”
童欣手一抖，碰倒了桌边的水杯，水顺着键盘缝往下渗，屏幕瞬间花了。她慌忙去擦，却看见投诉详情里的话：“599买的钻，实物比直播间小一圈，退货运费还要我自己出？你们这是骗钱！”
“运费……”莉莉刚进门就听见这话，手里的早餐袋“啪”地掉在地上，包子滚了一地，“昨天退的两单，客户都拒付运费，说‘是你们货不行’，平台直接判了‘卖家承担’，两单运费倒贴48块！”
周一军攥着手机冲进来，脸色比窗外的天还白——屏幕上是厂长的语音，声音急得发颤：“军子，别催货了！下游经销商退了三批钻，厂里资金链快断了，从今天起，小克拉裸钻暂停供货，要拿就按原价涨30%，现金结账！”
“涨30%？现金结账？”周深刚从打印店回来，手里的退货物流单还没捂热，闻言直接炸了，“咱现在连599的钻都卖不动，涨30%卖699？疯了吗！”
他把物流单摔在桌上，上面“退货原因”一栏，三个客户写得大同小异：“经济不好，先囤钱交社保”“看着不值当，不如买两箱泡面”“老公说我乱花钱，闹着要离婚”。
“不止这些。”童欣突然开口，声音发哑，“刚才有个老客找过来，说去年在咱这买的定制钻，戒托戴了半年就掉色，现在要索赔。我说按售后规则补20块清洁费，她直接说‘你们柘城的钻都是假货’，要去平台举报，还要发抖音曝光！”
她点开那个老客的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一力轻选卖假货，大家避雷”，配图是掉色的戒托，下面已经有十几个评论，全是“培育钻就是智商税”“这种小店果然不靠谱”。
莉莉抓过手机，手指飞快地搜“柘城培育钻 假货”，跳出来的全是负面新闻：“经济不景气，柘城多家小厂用玻璃冒充培育钻”“培育钻退货率飙升，消费者吐槽‘花钱买垃圾’”。
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完了……现在全网都在踩柘城培育钻，咱这店就算想撑，也没人信了。”
周一军蹲在地上，烟蒂扔了一地。他想起昨天去厂里，看见仓库堆着小山似的裸钻，工人蹲在门口抽烟，说“下个月可能要失业”。
现在厂长涨价比断供还狠，分明是逼他们放弃——可放弃了，之前投的推广费、压的货款，全打了水漂。
“叮咚”，后台又跳了条消息，是个新客户：“你们这钻能分期12个月吗？我失业了，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童欣刚要回复“不能分期”，周深一把按住她的手：“别回了，没用。”他指着客户头像，“看她朋友圈，上个月刚退了三家店的钻，全是说‘没钱付尾款’，这是来蹭免费试用的！”
茶馆里的空气像结了冰，没人说话，只有电脑主机的嗡鸣，像在苟延残喘。突然，周一军的手机响了，是品控部的同事：“军哥，你上周送检的那批0.3克拉裸钻，有两颗净度不达标，是奶钻，客户要是发现，肯定得投诉！”
“奶钻？”周一军猛地站起来，眼前发黑，“我明明盯着选的，怎么会有奶钻？”
“厂里说……最近赶工，质检没跟上，而且原材料紧张，只能用次货凑数。”同事的声音越来越小，“军哥，你要是还拿钻，可得再仔细检，现在厂里不靠谱了。”
电话挂了，周一军盯着手机，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上游断供涨价，中游掺假糊弄，下游退货索赔，平台违规警告，全网负面缠身……咱这‘一力轻选’，不是做生意，是掉进泥坑里了！”
莉莉把“独美起步款”的库存改成“0”，手指抖得厉害：“昨天倒贴运费，今天要赔老客，明天可能就要被平台罚款……再撑下去，不是散伙，是欠一堆债！”
童欣点开店铺评分，dSR已经从4.7掉到4.2，“商品描述”那栏红得刺眼。她把电脑关掉，声音哽咽：“那个要曝光的老客，已经涨了50多个赞……再等下去，咱四个的名声，都要跟着柘城培育钻一起臭了。”
周深把四人凑钱的账本拍在桌上，上面红笔写的“亏损”两个字，越来越大：“投了2万5，现在剩8千，还得扣运费、赔货款……散了吧，别等了。”
周一军没说话，只是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抽完，然后站起身，把外套搭在肩上：“走，去茶馆门口，把话说明白。”
四人站在北风里，看着对面产业园的招牌，风吹得脸疼。莉莉突然说：“其实……昨天我妈打电话，说我爸厂子里裁了一半人，让我别乱花钱。”
童欣点头：“我弟今年毕业，找了三个月工作没找到，天天在家哭，我哪还有心思管网店。”
周深苦笑：“我上个月房贷差点断供，要不是我妈帮衬，早逾期了。”
周一军深吸一口气，北风灌进喉咙，像刀子割：“不是咱没本事，是这日子太苦了——没人买钻石，是因为饭都快吃不上了；退货率高，是因为每一分钱都得算着花；厂里断供，是因为整条产业链都快冻住了。”
他看向三人，眼神里没了之前的光，只剩疲惫：“散了吧，不丢人。等哪天经济好了，柘城的钻又能卖了，咱再凑一起，也行。”
没人反驳，只有北风卷着枯叶，在脚边打旋。童欣掏出手机，点开“一力轻选”的店铺设置，指尖悬在“申请关店”上，迟迟没按下去——那是他们四个业余创业的念想，现在，要亲手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