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从第一眼见到万岁长安,便觉得眼熟是因为什么。
并不是她生得像二师姐。
万岁长安与万岁观南一点也不像。
她俊俏生动,果断霸道,她眉眼间偶尔的桀骜之色。
千年之后的世界里,她曾经在混沌海秘境的神庙壁画中见过。
她曾在混沌海秘境的神庙中,见过那幅记载着所有修士的壁画,见过那手捧明珠的绿衣万岁家主,也见过她身旁眉眼锐利,提剑而劈的少年。
那时她不知道,在某天的千年前,她会亲眼见过那个人,活生生地与她言笑。
甚至她亲手将自己的氏族玉牌送给了她。
段春衣低眸见到自己掌中不知何时取出的玉牌,攥紧。
万岁春衣。
万岁二字规整端正,春衣二字轻快明晰。
她说她要与母亲去东境,有事要办,待事情办完便来找她。
段春衣一直等着万岁长安的信息。
可那块玉牌仿佛坏了一样,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甚至在想,或许那万岁女君将她抛在脑后,又有了新朋友。
反正那少年那样活泼自来熟,应当和谁都能聊得来,或许在东境认识了更多新朋友,此刻或许正带着那群新朋友逛她家的万岁城,吃烤羊背……
段春衣一丝一毫也没想过,她去的是东境混沌海。
赶赴的是一条死路。
最终魂飞魄散在那个秘境中,只留下无人识的一幅壁画,任观者随意略过。
……
段春衣又开始翻自己的乾坤袋。
翻到了一粒碧色灵珠。
当初助她离开混沌海幻境的灵珠。
她摸到了自己的眼眶,摸到了些许微湿,这水木气息浓郁的灵珠,是万岁家主的本命法宝。
而,万岁家主临行前,将那粒能保住神魂的九转还真丹送给了她。
“春衣?”
“春衣?”
男子低哑担忧的嗓音仿佛隔着一层雾气,缭绕传来,终于唤醒她。
段春衣愣愣抬眸看他,眉眼微哀,神色却没有变化,甚至唇角含笑,“怎么了?”
灶间昏暗,沈香香的神色在昏暗中也辨不清。
他轻轻搂住她。
轻轻搂住他没有情根的妻子。
他说:“春衣,我会永远陪着你。”
段春衣被许多人说过这两个字,并没有触动,只是将那玉牌和灵珠收回乾坤袋,低声道:“万岁家主的长女是我的朋友,我以为她不理我了,原来她死了啊。”
“春衣,你在难过。”
“我应该难过。”
段春衣也只是眼眶微湿,还不及打呵欠的湿润,蹭了蹭香香温暖的脖颈,她转身继续翻他买菜的篮子。
她道:“香香,你在篮子底下藏了什么?我看到红色了。”
窗外的阴雨连绵。
沈香香轻轻握住她的手,将篮子倒扣,在她的目光中,翻出一束灿烂夺目的水红色鲜花,浓淡相宜,璨若星河。
“此花名为天荷繁星。”
段春衣被扑面而来的一大束惊了一下,眉眼一亮,“好漂亮。”
沈香香浅浅一笑。
也好。
所有的难过,所有的眼泪,所有的遗憾都不要挨上他的阿衣,所有快乐与美好,都奔向他的妻子吧。
“是带给阿衣的礼物。今早临行前忽然想到,便一直记着,很想送给你。”
段春衣搂住满满的花,像是搂住一捧水红渐变的精致小荷,含苞与舒展,都讨好地映着她。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花,脆弱又浪漫的凡花。
她道:“它叫天荷繁星?花语是什么?”
“花语?”沈香香不解,“它没有成精。”
段春衣将一捧花放在柴火堆上,在沈香香枕边的位置,道:“在我的故乡,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意义。比如康乃馨,就是感恩的爱,所以常常被用来送给长辈。”
她每年清明去给奶奶扫墓,不光带菊花,还会带上康乃馨,奶奶生前就喜欢红红火火的颜色,她挑的康乃馨也都是红的。
沈香香在她身后,段春衣回身便与他极近地挨到。
沈香香说:“我,我不知道天荷繁星的花语。”
他自小看医书,遍览修真界灵植与凡草,从不知晓各类花卉还有自己的花语。
他担心天荷繁星的花语不好,便道:“总归,春衣,我将它送给你是希望你喜欢,希望你开心。”
段春衣靠在柴堆上,笑着点头:“我当然知道。”
她拍了拍他的肩,“晚饭少做一点,嗯,我胃口不是很好,只能吃得下一点点。”
沈香香轻笑一声,忽然大着胆子调侃她,“方才我抱住你,摸到你的肚子是鼓鼓的。”
香香垂首狡黠地对她笑:“我发现了。”
那张皎洁清秀的脸庞,微微挑起眉,有种软软的坏意。
段春衣点了点他的额头,“发现了?”
他点头。
段春衣又捏了捏他的脸,“忘记了吗?”
他摇头。
段春衣捧着他的脸,蹭了蹭他的鼻尖,将他两颊蹭得羞红,“忘记了吗?香香。”
沈香香咬住唇,那点唇珠殷红,“还,还记得一点。”
段春衣搂住他的腰,亲了他的脸,眉梢轻盈扬起,睨他:“现在呢?”
他像是一瞬间烧着了,“春,春衣,别玩弄我。”
段春衣嘁了声。
他扬起的脖颈低下,手臂搂住她的背,低眉可怜地服输,“好,春衣,玩弄我。”
段春衣拉拉他的头发,“玩什么玩,一把年纪了,去做饭。”
沈香香衣衫不整,无助地抬脸,进退两难。
段春衣转身折了一朵花,簪在男子鬓角,噗嗤一声,“好了,香香小白兔,是我不对,不逗你了。”
他提着一口气,眼眸柔软地期盼。
听见春衣道:“低头。”
他已经低头,又低下许多。
下颌被她的手随意捞住,春衣的气息落在他脸侧,在他鬓角衔住那朵花,叼下一枚花瓣,擦着他的脸,翘了翘唇。
沈香香福至心灵,屏住呼吸,偏头,衔住了她唇瓣那片花瓣。
段春衣松口。
他轻轻咬住那花瓣,缓缓送入口腔,舌尖勾卷,满是馥郁。
他直直望着她。
好半天,段春衣推开他,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从架子上取下围裙,手忙脚乱系上,眼睛乱眨,“我我我,我这就做饭。”
段春衣真觉得,这就是只纯良小兔子。
他一边羞涩地逃,一边往她的陷阱里撞,然后无措等着歹徒将他带回家。
段春衣擦擦唇,“我看到丝瓜了,今晚要喝丝瓜蛋汤,一根丝瓜八颗蛋的比例。”
“嗯,好。”
“小崽挥剑没力气,要补补,今晚还要吃红烧排骨。”
“好。”
“你太腼腆了,这不行,今晚在灶间给我跳一支艳舞。”
“啊?”
“哈哈哈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