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台步战车没有等待后方昂格尔的队伍,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掀起一阵烟尘,朝着宁塞堡的方向径直驶去。
车内空间宽敞但充满机械运转的细微声响,
钟擎靠坐在座椅上,对窗外荒原上那场热闹的“捡钱”场面并未过多留意。
在他看来,长期紧绷的训练生活中偶尔出现这样无伤大雅的插曲并非坏事,
那些年轻的战士们也需要一个出口释放压力,只要不违背基本原则,由着他们去闹一闹也无妨。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对面的尤世功身上。
目光平静却持久,上下打量着,
看得尤世功浑身不自在,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
就在尤世功被这无声的审视弄得心头七上八下,
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询问时,钟擎却忽然动了。
他伸手从那件星空迷彩作战服的上衣口袋里,
摸出一面小巧玲珑的折叠镜,递了过去,同时用眼神示意尤世功自己看看。
尤世功满心疑惑地接过这从未见过的清晰小镜,迟疑地打开,凑到眼前。
这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自从在辉腾军基地安顿下来,他每天都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
天不亮就得起床,洗脸刷牙后便投入没完没了的会议、部队训练指导和各种繁杂事务中,
晚上还要挑灯学习那些闻所未闻的新知识,
往往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得昏天黑地,哪有闲心顾及自己的容貌。
可如今镜中的自己,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在沈阳苦熬、满面风霜褶子、鬓角早生华发的失意将领?
脸上的皮肤变得紧实了不少,透着健康的红润,
以往深刻的皱纹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熨平了许多,眉头间惯常紧锁的“川”字也淡了。
最惊人的是那一头短发,乌黑浓密,竟不见半分灰白。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矍铄,竟有了几分年轻时英武的模样。
“大当家的,这……这是……”
尤世功指着镜子里的自己,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
他心想,幸亏这次来榆林是秘密行动,没顾上回家探望,
不然就以现在这副模样突然出现在老妻面前,她恐怕真不敢相认,
搞不好还会把他当成哪里来的登徒子给轰出门去。
这也难怪昨天与世威、世禄两个兄弟相见时,他们愣是没立刻认出自己。
钟擎看着他震惊的样子,赶脚相当的满意,
但他没有深入解释,只是像在述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能跟我待久了,多少会有点变化。”
他心里清楚,这种反常的现象,必然与那个神秘莫测的时空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尽管他至今对其运行原理仍是一头雾水,仿佛隔着一层浓雾看花。
但他有种直觉,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这一切背后的谜团终将水落石出。
钟擎指了指自己仿佛被时间锁定的面庞,对尤世功笑道:
“尤大哥,你看,这模样变化本身不就是最好的伪装吗?”
尤世功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这位大当家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许多的脸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实。若是再换上身合适的行头,就算我大摇大摆回到辽东,
只要不开口,怕是也没人能认出我来。”
“宾果!”
钟擎高兴地打了个响指,见尤世功一脸困惑,
才想起这个时代还没这洋屁的普及,便笑着解释:
“就是正合我意的意思。
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既然如此,下一个目标就是——北京!”
尤世功还在琢磨“宾果”是什么果子,一听这话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卧槽!大当家的,咱们能不能别这么玩儿?
那可是北京城,天子脚下!
不是卜失兔那种土围子,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是龙潭虎穴,满大街的东厂番子、锦衣卫缇骑,
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稍有不慎就会被盯上!”
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钟擎的胳膊:
“大当家,万万不可!你这简直是......”
“熊廷弼。”钟擎轻轻吐出三个字。
尤世功的手臂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沉默地低下头,缓缓的收回了双手。
“尤大哥,难道你不想救他吗?”
钟擎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攥住了尤世功的心,
“你要知道,‘廷弼在而辽存,廷弼去而辽亡’,这可是后世人对他的评价。”
尤世功痛苦地将双手插进头发里。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年在辽东,熊经略初到任时,正是用人之际。
他尤世功那时还是个不甚起眼的将领,
熊廷弼却慧眼识人,爱其才略,不仅委以副总兵重任,
命他镇守沈阳要地,平日军务上也多有倚重。
这份知遇之恩,他始终铭记。
后来熊经略对他兄弟世禄也同样赏识,称其精悍勇猛,在军务上多有倚任。
那个知兵善任的统帅,与他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共御外侮的情形历历在目。
他缓缓抬起头,眼眶里竟然有点点泪光在闪动:
“救!我怎能不想救?可熊公如今关在刑部大狱,我纵有心也无力啊!”
钟擎却信心十足地拍了拍他的肩:
“既然想救,那我们就去救。
管他刑部大狱还是天牢,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提。
大明朝廷容不下他,但我们辉腾军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尤世功闻言精神一振,抱拳正色道:“既然如此,那算我一个!”
钟擎变得正经起来,开始解释他的想法:
“尤大哥,我提出这个计划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你我都清楚,咱们前期铺开的摊子已经够大了,
从额仁塔拉到榆林,摊子越大,越是感到捉襟见肘。”
他微微停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们缺的不是能打仗的兵,也不是犀利的火器。
我们真正缺的,是能妥善管理这一切的人才,是这里面的东西。
我带过来的那些知识,与这个时代有着几百年的差距。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先把根基打牢,
需要有一批能学习、能应用其的新一代辉腾人,
需要有一批能理解、能执行新法度的人。”
车厢内只有引擎的轰鸣声作为背景,与窗外的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但又与这个时代正在发生着激烈的碰撞。
钟擎继续道:
“如今天启年间,大局面上还算相对平稳,这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我们要趁此机会,把那些散落在民间,
或被朝廷埋没甚至迫害的真正人才,一个个找出来,“请”过来,吸纳进我们辉腾军。
只有掌握了知识,汇聚了人才,
才是我们在这乱世中真正的立足之本,才是未来能够走得更远、更稳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