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世威兄弟二人稍事休息,便带着亲随连夜策马赶回榆林。
马蹄踏破沉寂的夜色,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融入榆林镇城的阴影之中。
回到总兵府,顾不上卸去满身风尘,
尤世威立即召来十余名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心腹将领。
烛火摇曳的密室中,他面色凝重地将计划简要说明。
这些老兵闻言,眼中没有丝毫犹豫,齐刷刷单膝跪地,抱拳领命。
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早年随尤家兄弟征战留下的伤疤,此刻再度握紧了刀柄。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清洗行动悄然展开。
参将陈国威的宅邸最先被围,
这位靠着阉党关系爬上高位的将领尚在侍妾怀中酣睡,就被破门而入的兵士拖下床榻。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喊出“我乃魏公公的人”,
冰冷的刀锋已经划过脖颈,鲜血喷溅在锦被之上。
与此同时,游击将军高廷相的府邸也传来短促的打斗声。
这个借筑堡工程中饱私囊的将领,死前还死死攥着藏在枕下的银票,仿佛这些黄白之物能救他的性命。
血腥味在晨雾中弥漫。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几颗须发凌乱的人头已落入垫着石灰的木匣。
整个行动干净利落,榆林镇军经营多年,上下铁板一块,
消息被严密封锁,巡夜更夫照常打着梆子,对高墙内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天色微亮时,城中忽然响起兵士们声嘶力竭的呼喊:
“漠南魔寇杀来啦!各家各户紧闭门户,千万别出来!”
另一个巷口立即有人接应:
“乡亲们快躲好!贼人势大,莫要上街!”
霎时间,榆林城从睡梦中惊醒。
沿街住户纷纷推开窗户探看,只见一队队兵士举着火把在街上奔跑,铁甲碰撞声不绝于耳。
一户人家慌忙关门时碰倒了院中的陶缸,碎裂声引得邻家犬吠不止。
妇人急忙抱起啼哭的婴孩,男人手忙脚乱地搬来桌椅顶住院门。
更有人慌不择路,钻到床底瑟瑟发抖。
城头之上火把通明,守军来回奔跑的身影在晨曦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军官们的呵斥声、兵刃出鞘声、弓弦绷紧声交织在一起,俨然一副大敌当前的景象。
而在这精心策划的混乱之下,真正的清洗才刚刚开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划开夜幕,榆林城北方的地平线上便腾起了滚滚烟尘。
沉闷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城墙上的砖石都在微微颤动。
那条土黄色的烟尘长龙贴着地面,以惊人的速度向榆林城席卷而来。
城头上的守军虽然早已得到总兵大人的交代,
但亲眼见到这般阵势,仍不免心惊胆战。
当烟尘中逐渐显现出两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时,不少士兵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怪物?通体斑斓,在晨曦中反射着冷硬的光。
若不是阳光偶尔在金属外壳上跳跃出零星反光,
他们几乎要以为那是两座移动的堡垒正朝着城墙碾压过来。
更让人胆寒的是紧随其后的骑兵队伍。
约莫五六百骑,个个发出野狼般的嚎叫,马刀在朝阳下闪着寒光。
这股声势,远比预想中还要骇人。
这时一个老兵突然咧嘴笑了,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年轻士兵:
“瞧见没?最右边那队人马,打头的那个大胡子,是宁塞堡的王把总。
去年秋操时,他还欠老子三两银子呢!”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面,在守军中间激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几个军官相互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原本紧绷的脸色稍稍放松了些。
是啊,这场面虽然吓人,但说到底都是自己人扮的。
只是那两台轰鸣的钢铁怪物,着实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一个年轻士兵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声嘀咕道:
“王把总也就算了,可那俩铁家伙……也是咱们的人吗?”
他的话让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台越来越近的步战车,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
尤世禄扛着一柄大刀从城门楼子里钻了出来。
他看到这帮兵痞竟然跟没事人似的,
还在城墙上聊天打屁评头论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紧走几步过去,一人给他们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
你们这帮瓜怂!把这里当菜市场啦?都特么看热闹呢?
还不赶紧给老子动起来,喊起来!
众人一看自家主将生气了,赶紧呼啦都散了开来。
城墙上顿时乱作一团,士兵们开始疯跑乱叫,有的甚至对着城外胡乱的射起箭来。
尤世禄又来到城头上架的火炮这里,问炮兵为什么不点火。
炮兵手里拿着药捻子,战战兢兢地反问道:将,将军,真点呀?
尤世禄顺手给他头盔上来了一下:
不制造点大动静引起别人的怀疑咋办?
赶紧点火!外面那两个大家伙就是挨上十炮都没事!
炮兵哆哆嗦嗦的点燃了引信。
轰隆一声巨响,炮弹呼啸着飞出,在步战车前方的空地上炸起一团烟尘。
两台步战车根本无视城墙上的攻击,
它们狂奔到城门外几十步外稳稳的停下,然后抬起炮管对准了城门。
尤世禄知道这是大家在提醒他攻击要开始了,他赶紧大声提醒士兵们赶紧离开城门的范围。
士兵们早就跑远了,他们都远远的趴在城墙上,
好奇的看着这个大家伙到底会有何种的威力。
炮口火光一闪,三十毫米机关炮的怒吼声瞬间压过了城头所有喧嚣。
第一发炮弹精准地砸在城门合缝处,
厚重的木料应声炸开一个脸盆大的窟窿,木刺四处飞溅。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接连命中,城门像被巨锤砸碎的积木般四分五裂。
飞溅的木屑混着硝烟,在朝阳下扬起一片昏黄。
几乎同时,步战车顶的重机枪喷出火舌。
子弹如同烧红的铁梳子般掠过城门楼子,
瓦片噼里啪啦炸开,檐角悬着的灯笼瞬间化作碎片。
枪线扫过垛口,青砖表面顿时留下密密麻麻的弹孔,崩落的碎石像下雹子似的砸在城砖地上。
城楼屋檐被扫塌半边,断裂的椽子歪斜着挂下来。
守军早就躲到射程之外,个个张着嘴发呆。
有个新兵手里的弓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直到被飞溅的碎木片打到额头才猛地惊醒。
不知道哪个机灵的兵痞先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妈呀!城门破啦!
这一嗓子像在滚油里泼了水,城头的守军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七手八脚地把兵器往地上一扔,顺着马道就往城里跑。
额滴娘诶!妖怪吃人啦!
一个矮个子边跑边回头张望,差点被绊倒。
旁边络腮胡的老兵戏更足,捂着根本不存在的伤口哀嚎:
我的腿!我的腿中妖法了!
一瘸一拐跑得比兔子还快。
年轻的新兵蛋子有样学样,带着哭腔乱喊:
二狗哥你死得好惨啊!
明明刚才还看见二狗冲在最前头。
几个兵油子故意挤作一团,互相推搡着制造混乱:
让开让开!阎王爷收人来啦!
踩着我脚了!你个瓜皮!
他们跌跌撞撞冲下城墙,脏话和惨叫声混作一团。
有个瘦高个边跑边把号衣扯开,露出半个膀子,学着说书先生里的台词瞎嚷:
魔寇爷爷饶命!小的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啊!
这群人沿着街道狼奔豕突,
经过民居时还故意把脚步声跺得震天响,吓得门后传来了孩子受惊的哭声。
带队的把总扭头瞪了一眼,这帮兵痞才收敛了些,但哀嚎声反而更响了:
快回营搬救兵!
城门守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