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于坠入了地平线。
最后一抹血色,也随之消散。
夜幕,如同巨大的帷幔,缓缓降临,笼罩了整片血腥的战场。
此刻,天地之间,只剩下焦土、尸骸,以及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久久不散的焦糊气息。
“叮当——”
“叮当——”
零星的兵器落地声,仍在战场各处响起。那是少数仍在负隅顽抗的叛军,在绝望中,扔下了他们最后的尊严。
尘埃,终于落定。
天祭山下,尸横遍野。
靖王军主力,十不存一。一场原本在众人眼中,实力悬殊,甚至颇有悬念的决战,最终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摧枯拉朽般的,我方压倒性的胜利,宣告结束。
从“惊雷”的轰鸣,到“镰刀”的收割,仅仅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
战场上,太子军的将士们,从极致的震惊与麻木中,终于回过神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心。
“赢了!我们赢了!”
“靖王军溃败了!”
第一个呐喊声,撕裂了夜幕下的沉寂。
紧接着,是震天的欢呼!是无数人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疯狂挥舞的狂热!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千岁!”
“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在夜色中久久回荡,仿佛要将天际的星辰都震颤下来。
这是发自内心的拥戴,是目睹神迹之后的极致崇拜!
他们曾以为太子殿下只是一个被困于深宫的傀儡,一个不得不求助于“我”这个妖女才能自保的弱者。
但此刻,他们亲眼见证了殿下以雷霆手段,召唤天火,降下神罚,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在他们心中,幕玄辰已经不再仅仅是那个流着皇室血脉的储君。他已然成为了神明在人间的化身,是上天派来拯救大齐的……真龙天子!
整个太子军营地,陷入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将领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庆祝这前所未有的伟大胜利。
然而,作为这场战争最大功臣的幕玄辰,却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他依旧站在高台之上,沐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身形挺拔如山,纹丝不动。
他没有接受任何将领的祝贺,也没有回应任何士兵的欢呼。
他的周身,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笼罩,隔绝了所有的喧嚣与狂热。
他的目光,穿透了整个喧嚣的战场,越过了无数欢呼的士兵,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我所在的、位于后方的指挥营帐。
通过我们之间那份特殊的“共生”链接,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传递而来的,那股异常庞大而复杂的情绪洪流。
那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利用、试探,甚至是隐隐愧疚的复杂情感。
那是一种全新的、纯粹的、排山倒海般的情绪洪流。
是亲眼见证神迹般的“天火雷罚”之后,所带来的极致震撼。
是为我所展现出的,超越凡人认知的智慧与手段,而感到的深切惊叹。
以及……
以及一种几乎要将我融化、将我吞噬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爱慕。
这股情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毫无保留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的心跳,在这一瞬间,仿佛漏掉了一拍。
我甚至能“看”到,在那股情绪的深处,还潜藏着一种深邃的、仿佛要将我烙印进灵魂深处的……渴求。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往,他虽会欣赏我的能力,也会因我的“天赋”而感到惊喜。但其中,总夹杂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审视,一份难以言说的算计。
他的目光,总是在衡量我的价值,计算我的作用。
甚至,在他最初将我囚禁于东宫静心苑时,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猎人捕捉到稀有猎物时的冷酷与占有,以及,一丝因违背世俗而产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愧疚。
但现在,那些复杂的、带着算计和压抑的情绪,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炽热的、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情感。
这股目光,如此灼热,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烙上他的印记,将我彻底融入他的骨血,永不分离。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不是因为他展现的力量,而是因为他这份完全赤裸的、毫无保留的情感。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但我们之间的“共生”链接,却将他所有的情绪,一丝不苟地,尽数传递给我。
我“听”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从未向我袒露过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力量吗?这就是……你曾经展现给我看过的冰山一角吗?”
——“你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所不知道的?”
——“你创造了奇迹。你让不可能成为了可能。你……是我的神迹。”
——“只有你,才能与我并肩。只有你,才能理解我心中的蓝图。只有你……”
——“才是我的!”
他的内心,是如此的狂热,如此的执着,如此的……可怕。
我感到一阵眩晕。
这股情感太过浓烈,太过纯粹,也太过……陌生。
我已经习惯了与他之间那种若即若离、互相利用、又互相制衡的关系。习惯了在每一次交锋中,小心翼翼地试探彼此的底线,谨慎地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可现在,他所有伪装的外壳,所有的戒备,所有的算计,都在这场胜利的洗礼下,被彻底冲刷殆尽。
他不再隐藏。
他不再克制。
他将他内心深处那头沉睡已久的巨兽,彻底释放了出来。
那头巨兽,带着无尽的占有欲,贪婪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一口吞入腹中,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与……渴望。
这种渴望,不仅仅是对我所能提供的“智慧”和“力量”的渴望。
更是一种对“我”这个存在的,彻彻底底的、从灵魂到肉体的、最原始的渴望。
这,已经超越了过去的任何一种情感。超越了欣赏,超越了信任,甚至超越了那些复杂的、带着愧疚的纠结。
这是一种本能的、无法自拔的、近乎疯狂的……爱慕。
爱慕,与占有。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眼底深处,那团沉寂已久的、暗金色的火焰,正在缓缓地,重新燃起。
它不再是当初失控时的狂暴与毁灭。
而是一种带着极度克制与压抑的,深沉的、炽热的、仿佛能将一切融化的……欲念。
我无法再思考。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以及那句不断回荡在心底的嘶吼:
——“我的!”
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变了。
或者说,他终于撕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他最原始、最真实的面目。
而我,作为亲手撕开他伪装的人,作为这场“神迹”的创造者。
将会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羁绊。
营帐外,将士们的欢呼声,依旧震耳欲聋。
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幕玄辰那超越一切喧嚣的、灼热的凝视。
那凝视,带着胜利者的绝对自信,带着掌控者的无上威严,更带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最纯粹,也最疯狂的……
占有欲。
今夜,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