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的晨雾,仿佛被秦枭眼中迸射出的惊骇凝固了。
那不是看疯子的眼神,也不是看女儿的眼神。那是一种,在荒漠中独行数十年,蓦然回首,却发现身后跟着另一个同样孤寂身影的……极致震撼。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当前的危险等级。
暴露了。
虽然他们听不懂我的术语,但“高维能量源”、“持续输入”这些词,显然触动了秦枭某个深藏的秘密。我那伪装了三天的“离魂症”,在这一刻,被我无法抑制的科研本能,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他一步一步,缓缓向我走来。赤裸的上身肌肉贲张,汗珠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滑落,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跳上。他带来的压迫感,远比单纯的武力威慑要复杂得多。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求生本能疯狂拉响警报。我必须补救!
“爹……我……”我立刻切换回那副怯懦、迷茫的少女姿态,身体微微颤抖,眼神躲闪,“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爹爹打拳,脑子里就……就冒出那些奇怪的话来。像有人在我耳朵边上说梦话一样……”
我将一切推给了“离魂症”。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然而,秦枭没有像柳氏那样轻易被安抚。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他伸出手,那只布满厚茧、刚刚才打出过百斤石锁裂纹的手,没有想象中的粗暴,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轻柔的姿态,悬停在我的头顶。
我的“视界”没有开启,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热流,从他的掌心弥漫开来。
这不是试探我的脉搏,这是……在感知什么?
他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倾听一种凡人无法听见的声音。
“没有元气波动……经脉依旧死寂……精神力……却异常地活跃,甚至……有外溢的迹象?”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惊雷,在我心中炸开。
他能感知到精神力?!
在我的认知里,精神力是脑电波活动的高级表现形式,是量子层面的意识活动,除了最精密的仪器,根本无法被“感知”!这个世界的“武学”,竟然已经涉及到了这个层面?
“你到底……是谁?”他猛然睁开眼,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住我的瞳孔,仿佛要刺穿我的伪装,直视我来自异世的灵魂。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冰锥,刺得我浑身一冷。
我不能承认。承认了,我就是占据他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是妖魔。在这个时代,下场只有被绑在火刑架上。
“我……我就是秦卿啊,爹……”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最真实的恐惧,不需要伪装。我害怕他会像对待一个怪物一样对待我。
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样子,秦枭眼中的锐利和惊骇,终于缓缓褪去,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复杂和疲惫。
他收回了手,转身背对我。
“回房去。”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多了一丝疏离,“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清风苑一步。”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你的‘离魂症’未愈,需要静养。”他没有回头,丢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的方向,“我会派人守住院门。一日三餐,所需用度,自会有人送来。你好自为之。”
这……是软禁。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手脚冰凉。
他没有相信我的说辞。但他也没有立刻将我当成妖魔处置。他选择了隔离与观察。
这对我来说,是眼下最坏的结果,却也是最好的结果。
坏的是,我失去了自由,与外界的物理接触被切断,这对于一个需要通过观察和实验来解析世界的科学家来说,是巨大的束缚。
好的也是,我拥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实验室”。在这个名为“清风苑”的独立院落里,我可以暂时不用伪装,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心无旁骛地进行我的研究。
他想观察我,而我,又何尝不想研究他,研究这个世界?
我们的战争,从今天起,才算真正拉开序幕。一场关于认知、关于真相的,无声的战争。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走回我的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我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星石,启动自检程序。”我在心中默念。
【自检程序启动……精神链接稳定……生物特征吻合……能量储备:3.7%……功能模块:‘数据之眼’已激活……其余模块休眠中……】
能量储备只剩下3.7%了。
我皱起眉头。这块星石自从融入我的眉心后,就一直在消耗自身的能量来维持我的生命体征,并改造我的感官系统。之前在昆仑崖下,它从“时空晶体”的崩塌中吸收了海量的能量,但现在,它在这个世界,似乎找不到补充能源的方式。
一旦能量耗尽,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数据之眼”会失效,也许……这具身体会再次死去。
危机感,如影随形。
我必须尽快找到补充能量的方法。而那个被秦枭称为“天地元气”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星石的“食物”。
可我是一个“绝脉”,一个连门都入不了的废材。
不。
我站起身,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
原主的记忆里,她写得一手娟秀的小楷。但我此刻落笔,却写下了一行我自己才懂的符号。
E = mc2
这是我们那个世界,最深刻、最美丽的物理定律。它揭示了质量和能量的关系。
在这个世界,一定也存在着它的“E = mc2”。
我要做的,就是找到它。
“爹爹,你软禁我,是想看清我到底是什么。”我看着纸上的公式,轻声自语,“而我,也正想看看,你这个世界的天花板,究竟有多高。”
窗外,两名身穿劲装的护卫已经站定在院门口。他们的身姿如松,气息沉稳,显然是军中好手。
我的“实验室”,已经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