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白,与谢翎都已经跻身于黎昭城,接近权利最中心,接下来就是要搜集当年的所有证据,为枉死的冤魂们报仇。
返黎昭途中,李沐白与姜玖璃并未直接回黎昭,而是绕道前往偏僻的青鸾山。此山云雾缭绕,地势险峻,据闻前太傅穆清风便隐居于此。
几经周折,在熟悉山路的向导带领下,他们才在一片翠竹掩映、溪流潺潺之处,找到了一处看似与世隔绝,实则占地颇广、修筑得极为雅致的庄园。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宛如世外桃源。
通报姓名时,李沐白褪去了所有伪装,以斳琅玥的本名求见。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穆太傅闻讯,几乎是踉跄着奔出堂来,待看清李沐白那与故友有着六七分相似的眉眼时,激动得老泪纵横:“琅玥!真的是你!老夫……老夫还以为斳家……”他哽咽着,紧紧抓住李沐白的手臂,仿佛怕这只是梦境。
引入内堂,屏退左右,只余李沐白在侧。提及父母,李沐白声音低沉:“家父家母……在流放途中,染了恶疾,已……故去了。”
穆太傅闻言,捶胸顿足,悲愤难抑:“文渊那般谨慎通透之人,怎会……唉!都是那场冤案!都是那场冤案害的!”他浑浊的眼中闪过痛楚与追忆,缓缓道出了尘封的往事。
“老夫当年辞官,并非全然因为年迈。更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宸元二年,那场宫变之后,文渊他……察觉到了不对劲。”穆太傅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恐惧,“先帝崩得突然,前皇后随之殉葬,前太子带兵入昭华殿被以弑父谋逆罪拿下,六皇子战死,四皇子失踪……这一切,看似是宸王拿着遗诏拨乱反正,顺应天命民心。但文渊总觉得太过巧合,暗中查探了些许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就在此时,春闱舞弊案爆发!举报者,是文渊的得意门生,上一届的状元,时任礼部员外郎的杜玉堂!证据‘确凿’,龙颜震怒。当今陛下当时念及文渊多年辛劳,‘法外开恩’,只判了流放。”
“文渊在流放前,秘密见过我一次,”穆太傅眼中含泪,“他交给我一封秘信,说他预感不妙,已派人将更重要的东西,藏在了……前太子东宫的‘明德殿’匾额之后!他让我务必小心,恐有杀身之祸。结果,没出几日,杜玉堂的夫人就带着幼子,拿着他的一份血书深夜来找我……”
穆太傅颤抖着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血书的滚烫:“血书中言明,文渊的清白,斳家的清白。他是受人胁迫,若不出面‘揭发’老师,他杜家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可他受老师深恩,实在不忍构陷,无颜苟活,只能……以死谢罪!”
“我深知大祸将至,立刻以年老体衰为由,上书辞官。并在离京前,于朝堂上力荐陛下心腹,以示绝无二心,这才得以带着全家,在这青鸾山中苟全性命,避祸至今……”
“诛九族……”斳琅玥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恨意!无需再多言,能以此等手段胁迫杜玉堂,又能让父亲如此忌惮、甚至需要假死脱身的,除了当今龙椅上那位疑心深重的皇帝姜仲宸,还能有谁?!再加上父亲在流放途中“恰好”染疾而亡……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斩草除根的毒计!一股冰冷刺骨的仇恨,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正欲再追问当年皇家秘事的更多细节,忽然,一个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祖父!祖父!听说有客人来?是谁呀?”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容貌娇俏明媚的女子像一只快乐的蝴蝶般跑了进来,正是穆太傅的孙女,穆霓裳。
她的目光好奇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身形颀长、面容绝美的李沐白身上时,猛地顿住了。她歪着头,仔细打量着他,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你……你是谁?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穆太傅忙拭去泪痕,介绍道:“霓裳,不得无礼。这位是……你斳世伯家的琅玥哥哥,你小时候常追在他后面要糖吃的,不记得了?”
“琅玥哥哥?!”穆霓裳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用手捂住嘴,随即脸上绽放出极度惊喜的光芒,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的是你!琅玥哥哥!你……你没……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她似乎意识到失言,赶紧刹住,但那双看向李沐白的眸子,见他如今已成风光霁月的青年,已然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与久别重逢的狂喜。
得知李沐白一行人要在庄中暂住几日,穆霓裳更是开心得像只小鸟。然而,她的热情几乎只针对李沐白一人。对于站在李沐白身侧、气质清冷绝伦的姜玖璃,穆霓裳只瞥了一眼,那目光便瞬间带上了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接下来的几日,穆霓裳几乎成了李沐白的“小尾巴”。
“琅玥哥哥,尝尝我亲手做的桂花糕,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琅玥哥哥,我带你去看后山的瀑布,那里的景色可美了!”
“琅玥哥哥,你这件袍子旧了,我让绣娘给你做几件新的吧?”
她总是能找到各种理由黏在李沐白身边,叽叽喳喳,试图唤起他们共同的童年记忆。而对于李沐白特殊对待的姜玖璃,她则明显冷淡疏离,甚至带着隐隐的排斥。
午后回廊偶遇,她见姜玖璃立于回廊,不施粉黛,素色裙装依然难掩绝代风华。穆霓裳停下脚步,抬起下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姿态对姜玖璃说道:“小九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和琅玥哥哥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小时候最是护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个想到我。我们之间……有太多你无法参与的过去了,小时候在我哭的时候琅玥哥哥还说会娶我为妻呢。”
姜玖璃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早已看出穆霓裳对李沐白的爱慕之心,但这种小女儿家的争风吃醋,于她而言,如同微风拂过山石,激不起半分涟漪。她心中装着家国仇恨,谋划着惊天棋局,实在无暇,也无心去理会这等琐碎情感。
“穆姑娘与斳公子的童年情谊,自是珍贵。”姜玖璃语气疏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与他,只是同行之人,各有要事在身,穆姑娘多虑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便径直从穆霓裳身边走过,衣袂飘飘,留下一个清冷孤绝的背影,仿佛穆霓裳那点小心思,根本不值得她驻足片刻。
穆霓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那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激烈的争吵更让她难受。她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得过分又冷得像冰一样的女人,凭什么能如此淡然处之,又凭什么能站在她的琅玥哥哥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