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覆灭,秘谷的安全隐患得以消除,张伟等人终于能稍稍喘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秘谷的建设和屯田营的生存斗争中。而在这个过程中,徐元直凭借其“典农官署文书”的身份,发挥了越来越关键的作用。他的笔,不再仅仅是记录冰冷的数字,更成了暗中运作、为秘谷输送血液的无形管道。
这“文书”一职,看似卑微,实则身处屯田管理体系的信息枢纽。官府下发的种子、农具、口粮,屯田收获的登记、赋税的核算、劳役的摊派,皆经其手。徐元直以其过人的记忆力和严谨的作风(至少在明面上),很快赢得了典农官和往来胥吏的几分信任,也得以接触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缝隙”。
他的运作,精妙而隐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一、账目上的“乾坤挪移”。
这是最核心的手段。徐元直将算盘和账本变成了武器。
? 夸大损耗: 官府发放的农具本就粗劣,易损。徐元直在登记时,会刻意将一些尚可修复的农具的“损耗”程度略微夸大。比如,一把只是木柄开裂的锄头,记为“铁头松动,几近报废”。这些“报废”的农具,经过黑牛等人偷偷修复,便成了秘谷的宝贵资产。
? 模糊产量: 秋收时,对屯田营实际产量的估算,存在一定弹性。徐元直会利用胥吏的懒惰和急于完成任务的心理,在初步估产时,稍稍压低一些产量数据。这点微小的差额,积少成多,便能为屯民(尤其是核心成员家庭)私下留存一点救命粮,部分辗转流入秘谷。
? 虚报需求: 针对一些不易核查的物资,如防治虫害的石灰、修补窝棚的草料等,徐元直会酌情虚报一些需求量,多出来的部分便悄悄转移。他甚至学会了利用胥吏的贪欲,偶尔在账目上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漏洞,让经手胥吏也能沾点小便宜,从而换取他们对某些“异常”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劳役调度中的“暗度陈仓”。
劳役是屯民最沉重的负担。徐元直利用分配劳役的权力,进行巧妙安排。
? “优先”与“照顾”: 他将一些相对轻松、离家近(便于往来秘谷)或有机会接触山林资源的劳役(如砍伐官用柴薪、修缮靠近山林的沟渠),优先分配给张伟、黑牛等核心成员。这为他们往返秘谷、顺带收集物资提供了合法掩护。
? “病假”与“轮休”: 当秘谷有紧急建设任务时,徐元直会以“突发疾病”、“家中有急事”等理由,为相关成员暂时销去劳役记录,创造时间窗口。他做得极其小心,每次只涉及一两人,且间隔时间较长,避免引起怀疑。
三、信息壁垒的“不对称”利用。
文书身份让他能提前获悉许多重要信息。
? 胥吏巡查规律: 他能提前知道典农官或上级胥吏何时下来巡查,及时通知张伟等人做好准备,该收敛时收敛,该表现时表现(比如在巡查时故意表现出努力劳作的样子)。
? 政策变动风向: 关于加税、征丁等消息,他总能比普通屯民早一步知晓,为秘谷和屯田营的应对争取到宝贵时间。
? 制造“合理”由头: 当需要向秘谷运送稍大规模的物资时(比如一批收集到的旧衣物、一口铁锅),徐元直会设法制造“合理”的由头。例如,谎称某处发现可开垦的零星荒地,需要派人前去探查并尝试种植,从而“合法”地调拨少量种子和工具。
运作流程,环环相扣,如同地下暗河:
1. 需求对接: 张伟根据秘谷建设需要,提出物资需求清单(如特定草药、铁器、盐、耐储存的种子),通过王老汉或绝对可靠的渠道传递给徐元直。
2. 机会寻找: 徐元直在日常工作中,密切关注账目漏洞、物资调配时机、胥吏动向,寻找合适的“操作”窗口。
3. 精心“做账”: 在账目上完成看似合规的“损耗”、“核销”或“调拨”记录。
4. 秘密交接: 物资在夜间或利用劳役间隙,在事先约定的隐蔽地点(如废弃的砖窑、干涸的河床)完成交接。张伟小队成员化身“幽灵”,迅速将物资转运至山林。
5. 痕迹清理: 徐元直确保账目前后吻合,抹去一切可能引起怀疑的痕迹。张伟则负责清理运输途中的足迹等物理痕迹。
整个过程风险极高,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徐元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夜深人静时,他常对着一灯如豆,看着自己那双原本握笔的手,如今却在算计和欺瞒中游走,心中充满悖德之感。但每当看到王老汉悄悄送来的、从牙缝里省下的一小块麸饼,想到秘谷中那些因他转运的草药而得以活命的同伴,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便支撑着他坚持下去。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空谈“仁义”的书生,而是成了用智慧和胆魄,在体制的缝隙中为同胞窃取一线生机的“暗夜行者”。
张伟对徐元直的变化深感欣慰。他明白,徐元直的笔,此刻比十把柴刀更有力量。正是这种里应外合的精密配合,使得秘谷在官府的眼皮底下,一点点积蓄着力量,如同蛰伏的种子,在冻土下悄然生长。
笔锋暗度,润物无声。 在这无声的战场上,徐元直用他的方式,书写着另一部关乎生存的、惊心动魄的“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