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灵溪就挎着竹篮往青冥崖的坡上跑,篮底垫着她连夜用海草编的布,说是“免得压坏了海芋的花瓣”。晨露打湿了她的裤脚,贝壳手链在晨光里晃出虹彩,像跟着她一起雀跃。
林风背着简单的木棺,苏清寒扶着阿潮跟在后面。崖上的风还带着点凉,却比前几日柔和了许多,吹得坡上的野草沙沙作响,像是在引路。
“阿婶说过,海芋要采带露水的,插在坟前能活三年。”灵溪蹲在一片海芋花丛前,小心翼翼地掐下带着晨露的花苞,花瓣洁白得像幻境里阿潮娘围裙的颜色,“她还说,等我找到了师父,就用海芋编个花环送我……”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把海芋放进竹篮,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上的露珠,像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念想。
阿潮在一旁挖坑,动作不快,额角却渗出了汗。林风想帮忙,他摆摆手:“让我来吧,这是儿子该做的。”木棺入土时,他轻轻拍了拍棺盖,声音哑得像被沙磨过:“爹,娘,以后每天都能看日出了,不用再等潮信了。”
苏清寒把灵溪采来的海芋插在坟前,白花花的一片,在风里轻轻摇。林风点燃带来的纸钱,火苗舔着纸灰往上窜,化作点点灰烬被风吹向海面,像无数细碎的蝴蝶,飞往他们曾在幻境里共度的小院。
“幻境里的粥,他们喝到了吗?”苏清寒轻声问,指尖拂过一朵海芋的花瓣。
林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微凉的指尖传来:“嗯,喝到了。”他望着海面上初升的朝阳,光把海水染成金红,“你看这海,这风,还有这些花,都是真的。他们会知道,我们把日子过成了他们希望的样子。”
下山时,灵溪忽然指着崖边的石缝笑:“你们看!那株海草长高了!”
是苏清寒前几日落泪的地方,那株小小的海草竟抽出了新叶,叶片上还沾着朝阳的光,像被镀了层金。阿潮蹲下身看了半晌,忽然道:“这草叫‘归魂草’,老一辈说,在哪片土地上有了真心的牵挂,它就会在哪扎根。”
灵溪似懂非懂地点头,伸手想摸,又怕碰坏了,只轻轻吹了吹叶片上的尘土:“那它会一直长在这里吗?”
“会的。”林风望着海草,又看向苏清寒,“只要我们还在,它就会一直长。”
回到归墟滩的木棚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灵溪把剩下的海芋插进陶罐,摆在棚子门口,风一吹,花瓣轻轻晃,像在跟过往的渔船打招呼。阿潮开始修补从家里搬来的渔网,竹梭在指间翻飞,动作比在幻境里熟练了许多。
苏清寒坐在石灶前生火,林风劈好的柴块堆在旁边,上面还留着他斧刃的痕迹。火燃起来时,她往灶里添了把晒干的海草,烟顺着灶膛的缝隙往上冒,混着锅里米粥的香气,在棚子里漫开——是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暖。
“清寒姐姐,粥好了吗?”灵溪的声音从棚外传来,她正帮阿潮把补好的渔网摊开晾晒,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我闻到香味啦!”
“快了。”苏清寒笑着应,往锅里撒了把葱花,绿色的碎末落在奶白的粥上,像撒了把春天的碎星。
林风走进来时,正撞见她低头搅粥的模样,晨光透过棚顶的缝隙落在她发间,颈间的琉璃碎片虽已消散,却仿佛还留着淡淡的余温。他忽然想起第九世诀别时,他说“等我于晨光漫滩处”,原来不是约定重逢,是预见了此刻——她在灶前,他在身侧,粥香漫过鼻尖,风里带着海芋的气息。
“在想什么?”苏清寒抬头看他,眼里盛着灶火的暖。
“在想,”他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这粥比幻境里的,少了点瑶柱,多了点……人间的味。”
棚外,灵溪和阿潮的笑闹声混着海浪的轻响,风吹过海芋花瓣,送来淡淡的香。锅里的粥咕嘟作响,像在为这寻常的日子,哼着温柔的调子。
九世的劫火,终究化作了此刻的烟火。海芋在风里摇,归魂草在石缝里长,而他们,在真实的人间,把日子过成了最安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