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沟的雨总算是收了性子，不再是先前那般倾盆而下，只余下山间的雾气在晨光里慢慢散开，沾在松针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砸在刚翻耕过的泥土里，溅起一小团湿润的土雾。田埂上已经热闹起来，李老汉牵着家里唯一的老牛走在前面，牛蹄踩过泥泞，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村民，有的扛着犁耙，有的挎着装满种子的布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久违的盼头——三四年了，黑松沟就没见过这么肯下的雨，往年这个时候，地里早就是干裂的土块，别说播种，就连草都长不旺。
“慢些走，别把种子晃撒了！”李老汉回头喊了一声，手里的牛绳攥得更紧。布袋里的粟米种子是去年藏在山洞里剩下的，不多，刚好够种黑松沟南坡那片向阳的田地，每一粒都金贵得很。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头，忍不住念叨：“要是志刚还在，见着这雨，指定也高兴。”
这话让身后的气氛沉了些，扛着锄头的陈三赶紧接话：“李叔，咱们把粮种好，就是对刘队长最好的告慰。”他刚从山外的哨位换班回来，裤腿上还沾着露水，想起昨天在山口听见的动静，又补充道，“对了，昨天我在哨位上听山下赶集的人说，上海那边正跟日本人打仗呢，城里的兵都被调去支援了，这几天没见着巡逻队的影子。”
“没巡逻队才好，咱们能安心种粮。”旁边的年轻媳妇王嫂接口道，她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是刚炒好的野菜籽，准备撒在田埂边当野菜，“前几年兵荒马乱的，地里的收成要么被抢，要么被糟践，今年总算能踏实种地了。”
众人说着话，就到了南坡的田地。贺峻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腿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不能长时间站立，就坐在田埂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水渠的样子。看见众人过来，他撑着石头慢慢站起身，脸上带着些笑意：“人都到齐了，咱们先把水渠修整好，不然等下一场雨来，水存不住，种子也发不了芽。”
冯伟和刘双喜跟在后面，两人肩上扛着修补水渠用的竹片和麻绳。冯伟放下东西，走到贺峻霖身边，低声说：“刚才在山口碰见狗娃，他说想去北坡的陷阱那边看看，我让他别走远，盯着点动静就行。”贺峻霖点点头，眉头微蹙：“虽说巡逻队少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咱们这点种子，要是被散兵或者野兽糟践了，今年就得饿肚子。”
刘花也来了，她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晒干的草药和几块粗布，见王嫂蹲在地上整理种子，便走过去帮忙：“王嫂，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我这儿有草药，要是手上磨破了，敷上就不疼了。”王嫂笑着道谢，手指捻起一粒粟米，对着阳光看了看：“这种子要是能全发芽，今年就能收两季，咱们黑松沟的人就不用再啃树皮了。”
众人各司其职，冯伟和刘双喜带着青壮去修整水渠，他们跳进半干的渠沟里，用竹片把冲垮的渠壁挡住，再用泥土夯实；李老汉牵着老牛在前面犁地，牛蹄翻起的新土带着湿润的气息，后面的村民跟着撒种，每撒一把，都要仔细把种子埋进土里，生怕被鸟雀啄走；贺峻霖坐在田埂上，时不时指点几句，遇到年纪大的村民体力不支，就让他们到旁边歇着，自己撑着拐杖走过去，帮着把散落的种子归拢好。
狗娃挎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几块干粮和一壶水，他没去北坡，而是跟在撒种的村民后面，眼睛盯着地面，时不时弯腰捡起田埂上的碎石——这些碎石会硌坏犁头，也会影响种子发芽。他想起贺队长说的“种粮就是守家”，心里便觉得干劲十足，连额角的汗都顾不上擦。
晌午的时候，刘花把带来的窝头分给大家，窝头是用粗粮和野菜掺着做的，咽下去有些剌嗓子，可没人抱怨。李老汉咬了一口窝头，看着南坡已经种了一半的田地，叹了口气：“想当年，这南坡还是一片好地，后来打仗，没人敢种，就荒了。现在好了，咱们又能把地种起来了。”
“李叔，等秋收了，咱们就能吃上白面馒头了。”狗娃咬着窝头，含糊地说。贺峻霖听见，忍不住笑了：“狗娃，先把眼前的地种好，等种子发了芽，还得除草、施肥，哪能这么快就想着吃馒头？”狗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最后一口窝头咽下去，又拿起水壶喝了口水：“我知道，我就是盼着能有个好收成。”
下午的时候，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山间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透过松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冯伟和刘双喜已经把水渠修整得差不多了，两人浑身是泥，坐在渠边歇着，冯伟掏出烟袋，想抽一口，又想起粮食还没种完，便又把烟袋塞了回去：“得赶紧把剩下的地种完，要是再下雨，就麻烦了。”
刘双喜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汗：“刚才我去哨位那边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就是远处的山路上，好像有几个行人，看着不像是巡逻队的人。”贺峻霖走过来，听见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不管是什么人，都得盯着点，别让他们靠近咱们的田地。”
就在这时，狗娃突然喊了一声：“贺队长，冯叔，你们快来看！”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南坡最东边的田地里，有几只野山羊正在啃刚撒下的种子，野山羊的数量不少，有七八只，正低着头，在地里乱拱。
“糟了！”李老汉急得跳起来，拿起身边的锄头就想冲过去，却被冯伟拦住了：“李叔，别冲动，野山羊受惊了会乱撞，把地里的种子都毁了。”贺峻霖也赶紧说：“咱们分几个人，慢慢绕过去，把它们赶跑就行，别伤着它们，要是把它们惊到了，以后还会来。”
冯伟和刘双喜带着两个青壮，慢慢绕到野山羊的侧面，手里拿着树枝，轻轻挥动着，嘴里发出“嘘嘘”的声音。野山羊听见动静，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们，冯伟不敢靠太近，只是慢慢往后退，引导着野山羊往山林里走。狗娃和李老汉则守在田地的另一边，防止野山羊往回跑。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总算把野山羊赶进了山林。冯伟松了口气，走回田地边，看着被野山羊拱过的地方，心疼地说：“这得重新撒种，不然这一片就空了。”贺峻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还好，野山羊只是拱了表面的土，大部分种子还在土里，他站起身说：“还好，损失不大，咱们赶紧把拱乱的地方重新翻一遍，再补撒点种子。”
众人又忙碌起来，把被拱乱的田地重新翻耕，补撒上种子。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南坡的田地总算全都种完了。每个人都累得浑身是汗，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可看着整齐的田地，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李老汉蹲在田埂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刚种下种子的土地，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行了，种完了，就等发芽了。”
贺峻霖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对众人说：“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再去北坡看看，那边还有几块地能种。”众人应着，收拾好农具，慢慢往窑洞的方向走。狗娃跟在冯伟后面，蹦蹦跳跳地说：“冯大哥，等种子发芽了，我天天来看着，不让野山羊再来捣乱。”冯伟笑着拍拍他的头：“好，那这片地就交给你了。”
回到窑洞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刘花已经做好了晚饭，还是野菜粥，里面掺了少量的粟米，闻着有淡淡的米香。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喝着热粥，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吴新辉从外面回来，他刚去各个哨位巡查了一圈，脸上带着些疲惫，却依旧精神矍铄。
“怎么样，各哨位都没问题吧？”贺峻霖问道。吴新辉坐下，接过刘花递来的粥碗，喝了一口，才说：“都没问题，就是西边的哨位说，看见远处有火光，像是有人在露营，不过离咱们这边还远，应该没什么事。”他顿了顿，又说：“今天听陈三说，上海那边跟日本人打得很激烈，国民党的兵被调走了不少，这对咱们来说，是个机会，能让咱们安心种粮，不过也不能放松警惕，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回来。”
“是啊，咱们这点粮食，要是被他们发现了，肯定会被抢走。”冯伟放下粥碗，皱着眉头说，“今天还来了野山羊，差点把种子都毁了，以后得加强警戒，不仅要防着人，还得防着野兽。”
吴新辉点点头：“嗯，明天我跟贺队长再去看看，把哨位再调整一下，让流动哨多盯着点田地的方向。另外，咱们得想想，怎么储存粮食，等秋收了，粮食多了，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能让别人发现。”
贺峻霖也说：“我看北坡的那个山洞就不错，又干燥又隐蔽，等把北坡的地种完，咱们就去把山洞整理一下，到时候把粮食藏在那里。”众人都表示同意，纷纷说着自己的想法，篝火旁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狗娃喝着粥，听着大人们的谈话，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守护黑松沟的田地，守护这些来之不易的种子，等秋收了，让大家都能吃上饱饭。他想起刘志刚，想起刘叔叔说过的“革命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为革命出力，心里便充满了力量。
夜深了，众人都渐渐睡去，窑洞里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吴新辉坐在篝火旁，看着跳动的火苗，心里想着黑松沟的未来。他知道，种粮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守护好这片土地，守护好这里的人，还要等着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他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渡过难关，迎来光明。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贺峻霖就醒了。他起身走到窑洞外，看着远处的山头，雾气还没散，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他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上的伤口好了不少，心里想着今天要去北坡看看，争取早点把北坡的地也种上。
不一会儿，冯伟和刘双喜也醒了，他们收拾好农具，准备跟贺峻霖一起去北坡。狗娃听见动静，也赶紧爬起来，穿上衣服，跟在他们后面。李老汉和几个村民也来了，大家都想着早点把地种完，心里才踏实。
一行人往北坡走去，山间的小路上还沾着露水，走起来有些滑。狗娃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挥舞着，赶走路边的小虫子。冯伟走在中间，时不时停下来，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确保没有危险。贺峻霖和刘双喜走在后面，两人聊着天，商量着怎么规划北坡的田地。
到了北坡，众人停下来，看着眼前的土地。北坡的地比南坡的地要贫瘠一些，上面长满了野草，不过面积不小，要是种上粮食，也能有不少收成。李老汉蹲下身，用手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地得好好翻耕一下，把野草除干净，不然种子长不过野草。”
贺峻霖点点头：“嗯，今天咱们先把野草除了，明天再翻耕。冯团长，你带几个人去砍些树枝，做些标记，把要种的地划出来。刘双喜，你带几个人清理路边的杂草，方便咱们来回走。”众人应着，纷纷行动起来。
冯伟带着三个青壮去砍树枝，他们拿着斧头，走进旁边的树林里，不一会儿就砍了不少树枝。刘双喜带着几个人清理路边的杂草，他们用锄头把杂草挖起来，堆在一边，准备晒干了当柴烧。狗娃跟着李老汉，在地里拔野草，他虽然年纪小，却很能干，拔得又快又干净。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累得满头大汗，刘花带着几个妇女送来午饭，还是野菜粥，众人坐在田埂上，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李老汉给大家讲着以前种地的经验，说什么时候施肥最好，什么时候浇水最合适，大家都听得很认真。
下午的时候，天气突然变了，天空阴沉下来，刮起了风，看样子像是要下雨。贺峻霖抬头看了看天，皱着眉头说：“不好，要下雨了，咱们得赶紧把砍好的树枝搬到避雨的地方，别被雨淋湿了。”众人赶紧行动起来，把树枝搬到旁边的山洞里，又把清理好的杂草堆盖好。
刚收拾完，雨就下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小雨，后来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树叶上，发出很大的声音。众人躲在山洞里，看着外面的雨景，李老汉叹了口气：“还好咱们收拾得快，不然树枝和杂草都得被淋湿。这雨下得好，刚好能让南坡的种子喝饱水，说不定很快就能发芽了。”
贺峻霖也说：“是啊，这雨来得及时，就是不知道会下多久，别把北坡的地冲坏了。”冯伟走到洞口，看了看外面的雨势，说：“这雨看起来不会下太久，咱们等雨停了再回去。”
众人在山洞里等着，聊着天，狗娃拿出自己捡的小石头，在地上画画，画的是黑松沟的田地，上面长满了金黄的庄稼，还有很多人在田地里收割，脸上都带着笑容。刘花看见，忍不住笑了：“狗娃画得真好，等秋收了，咱们的田地肯定会像你画的这样。”狗娃不好意思地笑了，把小石头收起来，说：“我就是希望咱们能有个好收成，”众人收拾好东西，往窑洞的方向走。
路上，狗娃突然指着南坡的方向，兴奋地喊：“你们看，南坡的地！”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南坡的田地里，冒出了一层淡淡的绿色，虽然很细微，却能清楚地看到——种子发芽了！
“发芽了！真的发芽了！”李老汉激动地喊了起来，快步往南坡跑去，众人也跟着跑过去。到了南坡的田地边，大家蹲下身，仔细看着地里的嫩芽，嫩芽顶着一层薄土，看起来娇嫩又有活力。李老汉用手轻轻碰了碰嫩芽，眼里满是喜悦：“太好了，发芽了，咱们的粮食有希望了！”
贺峻霖也很激动，他站起身，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想着：刘志刚同志，你看到了吗？咱们的种子发芽了，黑松沟的希望也发芽了，咱们一定会守住这片土地，守住这份希望，等着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冯伟和刘双喜也很开心，冯伟说：“太好了，发芽了，以后咱们更得好好守护这片地，不能让任何东西毁了它。”刘双喜点点头：“嗯，咱们多派些哨位，日夜盯着，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狗娃蹲在地里，看着嫩芽，心里比谁都高兴，他想起自己昨天说的要守护这片地，现在种子发芽了，他更要好好守护它们，让它们茁壮成长，等到秋收的时候，结出满满的粮食。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南坡的田地里，照亮了那些娇嫩的嫩芽，也照亮了黑松沟每个人的希望。众人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都带着笑容，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可只要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克服困难，迎来丰收的那一天，迎来革命胜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