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那声脆响像根细针,精准扎破了深夜的寂静。林默的手指在门把上顿了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闻得到门里飘出的霉味,混着旧书纸页的干涩气息,像极了母亲生前整理药柜时,草药与账本交织的味道。
“谁?”门后传来沙哑的质问,带着久未开口的生涩,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林默这才注意到,自己捧着的晚香玉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白,花瓣上还凝着晨露——是沈清棠特意交代用喷壶洒的,说“老墨师傅的爱人最盼这花开”。“老墨师傅,我是林默。”他把花往门缝里送了送,声音放得平缓,“清棠说,您爱人走前还念叨着晚香玉。”
门链“哗啦”一响,半张布满皱纹的脸挤了出来。老墨的眼睛像两把磨旧的刀,先扫过那捧花,又锐利地剜向林默的喉结——那里有道淡白的疤,是他小时候替母亲挡掉落的药瓶碎片,硬生生划出来的。“你妈走前,说她吃的药……有问题。”老墨的声音突然发颤,像生锈的齿轮在碾过粗糙的木头,“她托人带话,就三个字:‘找老墨’。”
林默喉结重重动了动,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带着监护仪冰冷的滴答声。那天她气若游丝,嘴唇翕动着:“小默,妈吃的降压药……瓶子上的批号,和药房给的不一样……”他点头,将花轻轻放在门槛上:“她没找错人,是有人逼着她走了错路。”
老墨的手伸出来接花时,抖得厉害,指节上的旧伤泛着青黑——那是三年前被楚氏保镖打断的,至今没完全愈合。“可我毁了配方!”他突然低吼,花茎在掌心勒出红痕,“那瓶显影剂……我烧了!连实验室都砸了!他们说再查下去,下一个就是你妈……我不敢赌啊!”
林默没接话,从内袋摸出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从法院灰烬里筛出的纸屑,在手机冷光下泛着焦黑,却还能勉强辨认出“显影剂”三个字。“可灰里,还有你的字。”他说,声音像浸了冰的铁,冷硬却带着力量,“您烧的是笔记,不是心。真正的证据,从来都藏在您不肯放弃的真相里。”
老墨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强光刺痛。他盯着那半片焦纸,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吞咽什么陈年旧痛。月光漫过他佝偻的背,林默这才发现他左脚的鞋跟磨得不成样子——三年前“意外坠楼”的传闻里,他“摔断”的明明是右腿。
“跟我来。”老墨突然转身,门“吱呀”一声全开,露出里面昏暗的房间。林默跟着跨进去,看见墙角堆着半人高的药瓶,标签全被撕得只剩碎边,像被人生生剜去了姓名,透着压抑的绝望。
凌晨五点十八分的菜园还罩在薄雾里,冷意顺着裤脚往上钻。老墨蹲在番茄架下,枯枝戳得膝盖生疼,却恍若未觉。他用指甲抠开一块松动的砖,潮湿的泥土里露出个棕色玻璃瓶,瓶身上的标签被磨得只剩“三号”两个字。“溶墨显影剂。”他拧开瓶盖,液体泛着幽蓝光泽,“加铁盐,加草木灰滤液,三分钟……”他突然哽住,声音带着哭腔,“就能让被硫酸泡过的纸,开口说话。”
林默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阿烟用特殊胶膜复原的报纸夹层残页——那是老周生前藏在报纸里的证据,被楚氏的人发现后,用硫酸浸泡过,几乎辨认不出字迹。
老墨戴上老花镜时,镜片蒙了层白雾——那是他女儿生前送的,镜腿缠着褪色的红绳,是女儿最喜欢的颜色。药水滴在纸上的瞬间,林默听见他急促得几乎要窒息的呼吸声:“看!第三行!快看!”
泛黄的纸页上,墨迹像被春风吹开的冰,渐渐显露出一行清晰的小字:“楚昭操控九衡算法,洗钱路径藏于怀瑾慈善基金年报……密钥在老墨手写批注第三行。”老墨的手指重重拍在旁边的石桌上,震得药瓶哐当响:“他们知道我留了后手!三年前烧我实验室,上个月杀我邻居老周——就因为老周晚上遛弯,看见他们往慈善基金账户打黑钱!”
上午九点四十七分,地下网吧“夜航”的空调吹出混杂着烟味的霉味。阿烟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屏幕里的怀瑾慈善基金年报被放大到300%,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小纸蹲在转椅上,啃了一半的馒头掉在键盘缝里,他也顾不得捡,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突然指着某个角落尖声喊:“看第三行!这里有个√,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
老墨的脸出现在视频通话里,他推了推老花镜,手背上的老年斑跟着颤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输入指令:显影剂+铁盐。这是我当年设置的解锁密码。”阿烟敲下回车的瞬间,年报pdF突然泛起涟漪,隐藏图层像被掀开的幕布——一份伪造的法院执行令赫然在目,签批人栏印着“林正平”的名字,金额栏的“800,000,000”八个零,刺得人眼睛生疼。
“好个慈善基金会。”阿烟冷笑,鼠标点向文件尾注,“用老百姓的捐款做本金,用假执行令当背书,在股市里割完韭菜,洗干净的钱再投回楚氏产业……这闭环玩得真漂亮。”林默盯着屏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正是母亲住院急需用钱时,楚氏股票疯狂暴涨的月份,原来他母亲的命,早就成了楚氏敛财的垫脚石。
下午三点零五分,殡仪馆更衣室飘着消毒水的苦涩气味。老灰蹲在换衣凳上,裤脚沾着未擦净的骨灰,他把个牛皮纸袋轻轻推给林默,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这三个月,有三户‘星火’成员的家属,都‘自愿’签了器官捐赠同意书。”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粗糙而沙哑,“可我托医院的朋友查了,根本没有对应的接收记录。”
林默展开文件,纸张还带着殡仪馆复印机的温热。他闭眼发动【痕迹共鸣·情绪回溯】,指尖刚触到签名栏,眼前突然炸开刺目的白光——蒙眼布的纤维蹭着脸颊,粗糙又刺痒;颤抖的手被人强行按在纸上,笔尖在“自愿”二字上顿了七下,每一下都浸着冷汗的咸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不是死亡……是处决。”林默睁开眼时,眼底烧着一团火,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们杀了人,还要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甚至连‘捐赠’都只是用来掩盖谋杀的幌子!”
老灰掏出个磨破边的小本子,纸页边缘沾着点点骨灰:“我记了所有异常的骨灰盒编号,都刻在盒底了。”他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407,419,432——这三个盒子,明天上午十点送火葬场,楚氏的人会来‘监督’火化,防止我动手脚。”
傍晚六点二十三分,废弃公交总站的风卷着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小纸套着拾荒者的破外套,正往“废品回收箱”里塞旧报纸——箱子夹层里,藏着个加密U盘,贴着“星火001”的标签,里面是所有证据的备份。
林默站在公交牌后,袖中藏着的干花是母亲临终前握过的,花瓣早已干枯,却还留着淡淡的香气。他望着小纸蹦跳着混入清洁车队,消失在街道尽头,耳麦里响起阿烟的声音:“备用卫星链路已接入,七分钟后自动向全球媒体推送证据包,楚氏想拦都拦不住!”
“老墨,你妻子的晚香玉开了。”他对着风低语,声音轻得像句誓言,“你藏了三年的真相,老周用命换来的线索,还有那些被杀害的无辜者……现在,轮到你说真话了。”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嗡鸣,由远及近。林默抬头,一辆黑色公务车正缓缓停靠在公交站斜对面,车窗拉着深色贴膜,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却挡不住里面投来的冰冷目光——像根淬了毒的针,死死扎在他后颈,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凌晨四点十一分的闹钟静静躺在备忘录里——那是明天送葬的时间,也是他们约定好,让所有真相公之于众的时间。
法院家属院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某个窗口的灯突然亮起,在玻璃上投出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望着公交站的方向,透着诡异的安静。
林默握紧袖中的U盘,指尖传来金属的冷硬。他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楚氏的人绝不会坐以待毙,明天的送葬之路,必然布满杀机。但他不怕,老墨的显影剂能让死人开口,老灰的骨灰盒藏着编号,阿烟的技术能穿透封锁,小纸的勇敢能传递希望,还有沈清棠在身后默默守护……
他们都是从灰里爬出来的人,见过最深的黑暗,所以更懂得光明的珍贵。明天,他们要带着所有证据,迎着楚氏的枪口,走向法院,走向直播镜头,让全世界都听见那些被掩盖的声音,让楚氏的罪恶,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死人开口的时刻,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