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残云守夜人
残云界的荒芜，远超韩小厉的想象。他依照星钥指引的方向，连续飞遁了七日，所见景象依旧一成不变：枯寂的山峦，灰蒙蒙的天空，稀薄到几乎无法吸纳的灵气。大地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只有一些适应了贫瘠环境的低阶妖兽在石缝间窸窣活动，它们形态怪异，往往带着一种为了生存而演化出的狰狞。
“界源破碎，灵潮衰退……这便是末法时代的景象吗？”韩小厉心中凛然。他能感觉到，即便他不主动运功，体内好不容易恢复的剑元力，也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被这片天地“汲取”着。虽然速度很慢，但长年累月下去，修为必定不进反退，最终如那流云散人一般，耗尽寿元，化为枯骨。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尽快离开的念头。
第八日，当韩小厉飞越一片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巨大峡谷时，他强大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下方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并非灵气，而是一种更偏向于气血与某种阴煞之力的混合。
他立刻收敛气息，降下身形，如同鬼魅般潜行靠近。
峡谷底部，一场战斗正在进行。
一方是三名身着简陋皮甲、手持骨质或粗糙铁质武器的修士。他们的修为最高者不过筑基后期，另外两人则是筑基中期。此刻他们正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小的三才阵，奋力抵抗。
而他们的对手，则是三只形态诡异的生物。它们通体呈半透明的灰黑色，仿佛由浓稠的阴影构成，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触手般缠绕，时而如利刃般穿刺，攻击中带着一股侵蚀神魂的阴冷气息。
“影魅？”韩小厉目光一凝。这种生灵他在古籍中见过，通常诞生于阴气汇聚或法则残缺之地，喜食生灵精气神魂。在这残云界，出现这种东西倒也不足为奇。
那三名修士显然应对得极为吃力。他们的武器攻击在影魅身上效果甚微，只能凭借气血之力和一种粗糙的、引动地脉煞气的法诀勉强支撑。他们的皮甲上已布满划痕，嘴角溢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林大哥，怎么办？煞雷珠只剩最后一颗了！”一名年轻些的修士焦急喊道，他的左臂被影魅的触手擦过，一片乌黑，正在不断侵蚀他的血肉。
被称作林大哥的筑基后期修士，是一个面容坚毅、皮肤黝黑的汉子。他咬牙道：“不能退！后面就是‘汲煞口’，若让这些影魅吸收了那里的地脉阴煞，会更难对付！阿雅，准备用掉最后一颗煞雷珠，我掩护你！”
队伍中唯一的女修，名叫阿雅，闻言毫不迟疑地取出一枚黑漆漆、表面布满诡异纹路的珠子，口中念念有词。那珠子开始散发出不稳定的波动。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最为凝实的影魅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化作一道黑影，速度激增，直扑阿雅！
“小心！”林大哥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却被另外两只影魅死死缠住。
眼看阿雅就要香消玉殒，一道淡青色的剑气，如同划破灰色天幕的闪电，无声无息地掠过。
噗！
那扑向阿雅的凝实影魅，动作骤然僵住，随即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从内部迸发出无数道细微的青色剑芒，瞬间溃散，化为缕缕黑烟消散。
另外两只影魅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惊恐的嘶鸣，本能地想要遁入阴影。
然而，又是两道青色剑气闪过。
噗！噗！
两声轻响，剩下的两只影魅也步了前尘，彻底湮灭。
峡谷底部瞬间恢复了死寂。
三名修士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让他们陷入绝境的影魅，竟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秒杀？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袍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岩石上。来人面容普通，但眼神深邃如星海，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这片荒芜的天地融为一体，却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正是韩小厉。
他出手，一是因为这几人似乎是此地土着，或许能提供一些信息；二来，那影魅的阴煞之气让他感到不适，顺手除去。
“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林大哥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收起武器，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同伴，恭敬地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无比的敬畏。能如此轻易斩杀三只相当于筑基后期实力的影魅，此人的修为，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至少也是金丹期，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
韩小厉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林大哥身上：“你们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大哥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回禀前辈，晚辈林骁，这两位是我的同伴，阿雅和石猴。我们都是‘守夜人’的成员。此地是‘断魂峡’，距离我们的据点‘磐石镇’约有三百里。”
“守夜人？磐石镇？”韩小厉心中一动，“详细说说。”
通过林骁的叙述，韩小厉对残云界和此地人族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残云界灵潮衰退已持续了数万年，如今的环境恶劣到几乎无法支撑高阶修士的存在。据古老传说和一些挖掘出的上古典籍记载，此界在上古时期曾是一个繁荣的中等界面，但在一场波及诸多界面的惊天大战中，界源核心被打碎，导致天地法则残缺，灵气不断流失，最终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残存的人族修士为了生存，聚集在一些还残留着微弱灵脉或特殊地脉（如煞脉、阴脉）的地方，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据点。他们自称“守夜人”，寓意在漫漫长夜中守护着人族最后的火种。
修炼体系也因环境而发生了改变。由于灵气稀薄，传统的吐纳炼气进展极其缓慢，且容易导致修为倒退。因此，残云界的修士大多走上了另外的道路：一是淬炼肉身，挖掘自身气血宝藏；二是利用地脉煞气、阴气等异种能量来修炼法术、淬炼法器。像之前阿雅使用的“煞雷珠”，就是采集地脉煞气辅以特殊材料炼制的一次性攻击法器。
林骁所在的“磐石镇”，便是依托一条微弱的土煞之脉建立的中型据点，镇中修为最高者，是一位被称为“镇守”的金丹初期修士。
“前辈并非我残云界之人吧？”林骁说完，小心翼翼地问道。韩小厉的打扮、气质，尤其是那精纯无比、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剑气，都昭示着他外来者的身份。
韩小厉没有否认：“我因意外流落至此，正在寻找离开之法。”
闻言，林骁三人眼中顿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离开残云界，前往传说中灵气充沛的外界，是所有守夜人梦寐以求的奢望！
“前辈！您……您真的有办法离开？”阿雅忍不住激动地问道，连手臂上的伤势都忘了。
韩小厉看了一眼星钥指引的方向，淡淡道：“尚在寻找。你们可知，在这个方向，可有什么异常之地？比如空间不稳，或有古老遗迹存在？”
林骁顺着韩小厉所指的方向望去，皱眉思索片刻，忽然道：“那个方向……继续往前数千里，似乎是一片被称为‘葬星古脉’的禁忌区域。传说那里是上古大战的一处主要战场，空间极其脆弱，时常有空间裂缝出现，但同时也充满了各种诡异的危险和强大的死灵、煞兽。即便是镇守大人，也不敢深入。”
“葬星古脉……”韩小厉心中了然。星钥指引的，果然是一处空间节点，虽然危险，但也是离开的希望所在。
“前辈若想去往那里，或许可以先到我们磐石镇稍作休整。”林骁诚恳地邀请道，“镇守大人博闻强识，对葬星古脉的了解比我们多得多。而且……前辈救了我等性命，我们磐石镇虽小，也当略尽地主之谊，报答前辈恩情。”
韩小厉略一沉吟，便点头同意。他确实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葬星古脉的信息，也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将伤势彻底恢复。这磐石镇，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见韩小厉同意，林骁三人大喜过望。有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前辈同行，返回镇子的路上安全性大增。
韩小厉随手弹出一缕精纯的剑元力，没入阿雅受伤的手臂。那缕顽固的阴煞之气如同雪遇朝阳，瞬间被驱散殆尽，伤口也开始快速愈合。
“走吧。”韩小厉平淡地说道。
林骁三人更是感激涕零，连忙在前引路。
一路上，韩小厉默默观察着残云界的风土。荒凉是主色调，但也能看到一些顽强的、适应了煞气环境的奇特植物，以及一些被驯化的、以吞食矿石或煞气为生的低阶妖兽，被守夜人用来驮运物资。
约莫半日后，一片建立在巨大山岩之上的聚居地出现在视野中。巨石垒成的围墙高大厚重，上面刻满了抵御煞气和邪祟的粗糙符文。围墙内，是密密麻麻、依山而建的石头房屋。整个镇子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中，那是引动地脉煞气形成的简易防护阵法。
这里，便是守夜人在此地的据点之一——磐石镇。
韩小厉的到来，无疑在平静（或者说死寂）的磐石镇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位疑似金丹期以上的外来者，对于这个挣扎求存的小镇来说，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存在。
镇守，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亲自出迎。他名号“玄石老人”，确实是金丹初期修为，但韩小厉能感觉到，他的金丹黯淡无光，气息虚浮，显然是常年处于灵气稀薄环境，且寿元无多的表现。
玄石老人对韩小厉极为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恭敬。在听闻林骁讲述遭遇影魅被救的经过后，更是再三道谢，并将韩小厉奉为上宾，安排在了镇中最好的石屋居住。
接下来的几天，韩小厉谢绝了大部分访客，专心疗伤。他并未吸收此地稀薄的灵气，而是完全依靠丹药之力。好在他在古妖界收获颇丰，身上的丹药足够支撑他恢复到巅峰状态。
期间，玄石老人前来拜访过一次，两人交谈良久。
从玄石老人口中，韩小厉对葬星古脉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那里确实是上古战场，埋藏着无数骸骨和破碎的法宝，但也充斥着各种空间裂缝、残存杀阵、以及被煞气和死气侵蚀后诞生的强大怪物。据说古脉深处，甚至有堪比元婴期的煞灵存在。
“前辈若执意要前往，老朽建议再等三个月。”玄石老人捋着胡须，面色凝重，“据镇中古籍记载，每隔一段时间，葬星古脉外围的空间波动会相对平缓一些，危险稍减。下一次平缓期，大约在三个月后。”
韩小厉点头记下这个信息。三个月，足够他彻底恢复，甚至还能借此机会，参悟一下星钥中蕴含的星辰与火焰法则，进一步提升实力。
作为交换，韩小厉也指点了一下玄石老人关于金丹稳固的法门，虽然受限于环境无法根本改变，但也让玄石老人受益匪浅，感激不尽。
这一日，韩小厉伤势尽复，状态重回巅峰。他盘坐于石屋中，再次取出了那枚融合星钥。
神识沉入，浩瀚星图展开。代表葬星古脉的那个方向，光点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丝。而星钥本身，那星辰与火焰交织的纹路，在他神魂的感知下，仿佛活了过来，阐述着天地至理。
“星辰运转，火焰毁灭与新生……这星钥，不仅是钥匙和星图，本身也是一件蕴含大道法则的奇物。”韩小厉沉浸在对法则的感悟中。
他隐约感觉到，若能参透其中一二，对他完善自身的“开天”、“辟地”、“杀人”三剑，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开天之势，或可融入星辰之浩瀚；辟地之威，或可借鉴火焰之爆烈；杀人之诀，或可蕴藏星辰寂灭、火焰燃尽之奥义。
就在他心神完全沉浸在感悟中时，星钥忽然轻轻一颤，一道极其隐晦的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穿透了石屋，穿透了磐石镇的防护阵法，朝着葬星古脉的方向荡漾开去。
与此同时，在遥远葬星古脉的深处，一片被扭曲力场和空间裂缝笼罩的废墟中，一具不知沉寂了多少万年的巨大骸骨，其空洞的眼眶中，陡然亮起了两点微弱的、与星钥同源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