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恶臭和黑暗仿佛凝固成了实体,紧紧包裹着两人。陈博士留下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王大胆的心头。“公司”、“有关部门”、“看起来像人”的东西…这申城的水,比他想象得更深、更浑。
“能…感觉到吗?” 王大胆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苏晚。在这近乎绝对的黑暗和污浊气息干扰下,他的真血感知也被大幅削弱。
苏晚闭目片刻,玄黑的瞳孔在黑暗中似乎能捕捉到更细微的能量流动。她轻轻摇头,又点了点头:“大的…没有了…刚才那个…跑了…但有很多…小的…睡着了…在墙里…水里…” 她纤细的手指指向周围流淌的污水泥壁,“它们…很弱…像…虫子卵…”
王大胆明白,这些都是被归墟气息轻微污染滋生的低级秽物,暂时没有威胁,但放任不管,迟早会酿成大祸。不过现在不是清理的时候。
“先离开这。” 他拉起苏晚,根据陈博士最后离开的方向和自己对方向的模糊感应,在迷宫般的下水道中艰难前行。脚下是粘稠的淤泥和不明废弃物,每走一步都令人作呕。偶尔有硕大的老鼠从脚边尖叫着窜过,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走了约莫半小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梯。王大胆小心地探出头,发现出口开在一条僻静后巷的角落,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垃圾桶。雨已经停了,天色依然是沉郁的灰蓝色,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两人爬出下水道,重新呼吸到地面虽然浑浊但远比井下清新的空气,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身上沾满了污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得换个样子。” 王大胆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皱紧了眉头。这样走在街上,太扎眼了。
他们在巷子深处找到一个废弃的配电箱后面,王大胆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防水的金属盒。里面有陈博士准备的几沓现金。他抽出几张,对苏晚道:“在这等着,绝对不要出来,有任何不对劲,立刻用玉佩感应我。”
苏晚乖巧地点点头,将自己缩进更深的阴影里,玉佩的翠光彻底内敛。
王大胆迅速离开,十几分钟后返回,手里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是两套从附近二十四小时自助洗衣店里“顺”来的、晾着的半旧衣服——一套深蓝色的工人夹克和裤子,一套灰色的运动服,还有帽子和口罩。虽然不算完全合身,但足以掩盖他们身上的污迹和原本的装扮。
两人快速换上衣服,将换下的污秽衣物塞进垃圾桶深处。王大胆又用捡来的半瓶矿泉水简单冲洗了一下脸和手。
天色微明,城市的早高峰尚未开始,但已经有清洁工和早餐摊主开始忙碌。
根据陈博士给的地址,那个叫“老档案”的书店位于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的边缘,门牌号模糊不清。两人避开大路,在如同毛细血管般狭窄的里弄中穿行。这里的建筑更加破败,墙面布满苔藓和剥落的招贴画,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老人生活的气息。
终于,在一个拐角,他们看到了一个极其不起眼的门面。没有招牌,只有一扇窄小的、漆皮剥落的木门。门旁边的墙上,用一个白色的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旧书”。字迹模糊,几乎被雨水冲刷干净。门上方二楼窗户的窗台上,放着几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
就是这里了。
王大胆深吸一口气,示意苏晚跟紧,然后抬手,敲响了木门。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王大胆皱眉,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吱呀——
木门没有打开,反而是门上方的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活板窗被从里面推开一条缝。一双浑浊、布满血丝、警惕的眼睛在缝隙后面扫视着下面的王大胆和苏晚。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和旧纸张霉变混合的气味从缝隙里飘了出来。
“找谁?” 一个沙哑、干瘪、像是被烟熏坏了的老嗓子从里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戒备。
“老档案。” 王大胆按照陈博士的交代,压低声音,“天堂岛的故人。”
门后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钟。活板窗“啪”地一声关上了。
又过了难熬的十几秒,门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链、拔插销的声音。木门向内打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进来。快。” 那个老嗓子催促道。
王大胆侧身挤了进去,苏晚紧随其后。
门在后面迅速关上,插销再次落下,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隔绝。
店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盏瓦数很低的白炽灯泡从高高的天花板垂下来,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烟味几乎令人窒息。目光所及,全是书!不是书架,而是书山!各种开本、各种年代、各种语言的书籍、杂志、报纸、文件袋,如同垃圾般堆积如山,几乎填满了所有空间,只留下几条窄得只能容人侧身通过的“通道”。书本堆积得太高,有些地方需要用木棍勉强支撑,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
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从书山后面绕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油光发亮的藏青色旧棉袄,头发稀疏花白,满脸深刻的皱纹,一条腿似乎有些不便,走起来微微跛着。正是那个“老档案”。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铜制的长烟杆,烟锅里的劣质烟丝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上下下下、极其仔细地打量着王大胆和苏晚,尤其是在王大胆那双依旧残留着非同常人气息的眼眸和苏晚脖颈间(虽然被衣服遮住,但他似乎能感觉到)的玉佩位置停留了很久。
“天堂岛的故人…” 老档案嘬了一口烟杆,吐出辛辣的烟雾,声音沙哑,“陈瘸子那王八蛋还没死呢?又给老子惹什么事了?”
王大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说明来意:“我们需要静安寺旧址地下的结构图,特别是…不寻常的部分。”
老档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被更多的烟雾笼罩:“静安寺?哼哼…那地方邪性得很,没什么好看的图纸。早就烧光了,塌没了。”
“陈博士说你这有‘老地图’。” 王大胆盯着他。
“陈瘸子放屁!” 老档案骂了一句,但眼神却飘向身后那无尽的书山深处,“就算有…那也是惹祸的东西,沾上了,甩不掉一身腥。”
“我们不怕祸。” 王大胆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代价是什么?”
老档案眯着眼,又嘬了几口烟,似乎在权衡。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苏晚,忽然问道:“丫头,你脖子上那东西…能让我老头子…瞅一眼吗?”
苏晚微微一怔,抬头看向王大胆。王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晚轻轻拉下运动服的拉链,露出里面贴身的衣物和那枚温润的玄黑龟甲玉佩。玉佩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散发着内敛而纯净的翠绿光泽。
看到那玉佩的瞬间,老档案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拿着烟杆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玉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
“像…太像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敬畏?“不对…又不完全一样…这光…”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大胆,声音都变了调:“你们…你们到底是谁?这‘钥匙’…怎么会在你们身上?陈瘸子到底让你们来干什么?!”
他的反应远超预期!王大胆心中一凛,暗金玄黑之力悄然流转,将苏晚护在身后:“这与你无关。我们只要地图。”
老档案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强行压下激动,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苏晚的玉佩,贪婪与恐惧交织。他猛嘬了几口烟,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气,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地图…有…但不在我这儿…”
他跛着脚,走到一堆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文件堆前,费力地抽出一个厚厚的、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牛皮纸袋,袋子表面用毛笔写着几个模糊的字:《静安区沿革考·未刊稿》。
“真正的‘钥匙孔’…不在寺基下面…” 老档案的声音如同鬼魅,在昏暗的书堆间回荡,“在…‘上面’!” 他再次指了指头顶。
“当年建寺,就不是为了供佛…是为了…镇东西!寺基下面确实有‘门’,但那是死门!真正的‘锁眼’,在当年大雄宝殿地藏王菩萨像的莲台底下!那莲台下面,有一条几乎被忘干净的密道,通着地脉…也通着…别的玩意儿!”
他颤抖着手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泛黄、脆弱的巨大图纸草稿。上面用精细的墨线绘制着复杂的静安寺建筑结构,但很多地方都有修改和标注。在代表大雄宝殿的位置,地藏王菩萨莲台下方,确实有一个用红笔特别圈出的、极其隐蔽的通道标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疑为前朝镇守司密道,慎入!”
“这图…是当年参与测绘的一个老疯子偷偷留下的副本…他后来…也疯了…” 老档案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他说下面…有吃人的壁画…还有…守门的石头畜生…”
就在王大胆全神贯注记忆图纸细节时,他身后的苏晚,身体猛地绷紧!她一把抓住王大胆的胳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外面!好多…‘不是人’的…来了!很快!四面八方!”
几乎同时!
砰!砰!砰!
书店那单薄的木门猛地发出被剧烈撞击的巨响!门板呻吟着,插销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呜哇——呜哇——呜哇——
远处,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变得刺耳!不止一辆!而且听声音,分明是朝着这个方向包围而来!
“妈的!!” 老档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里的烟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是‘公司’的黑狗!!还有‘有关部门’的哨子!!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完了!全完了!”
他猛地看向王大胆和苏晚,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一丝怨毒:“是你们!是你们把灾祸引来的!!”
砰!!!!
一声巨响!木门连同门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撞飞进来!碎木飞溅!
刺目的强光手电筒光束如同利剑般瞬间刺破书店昏暗的光线,密密麻麻地照在王大胆和苏晚身上!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环球超自然现象管控与资源开发公司’(G.S.p.R.d)特殊行动队!立刻放弃抵抗!双手抱头跪下!” 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冰冷无情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与此同时,书店两侧原本被封死的窗户也同时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响!一个个穿着纯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手持造型奇特脉冲武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破窗而入!他们的动作迅捷、精准、沉默,带着冰冷的杀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