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脚下。
面对荧的质问,易天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
那愤怒目光刺的他皮肤生疼。
这是易天极少见到的,荧不加掩饰的愤怒模样。
压抑的血色天空在世界树内部翻滚,黑色雷霆偶尔撕裂天际,将两人僵硬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灭。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张开干涩的嘴唇,吐出一声低叹:
“荧。”易天的声音有些沙哑,给人一种甚是疲惫的感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抹去痕迹意味着什么。”
“但,有些事情,不是向你们诉说,向你们请求,靠着所谓的羁绊或者友情力量就能解决的。”他的目光掠过荧,投向那片躁动不安的虚空。
“这不是儿童童话故事,也不是稻妻那狐狸名下八重堂的轻小说...奇迹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谎言,它不会存在。”
他的声音逐渐压低,极为笃定:“唯有【失去】,才能让蔓延的悲伤真正站起。”
“但,只要我在这里,”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荧脸上,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就绝不会让绝望诞生,绝不会让那个既定的未来,破坏我所珍视的一切!”
是啊...
若是奇迹存在,他也不会在璃月弄丢【暗影】。
如果奇迹存在,哲平那小子,本应能亲眼看见海只岛黎明升起,那穿透阴云的第一缕光。
如果奇迹存在...
这世上,又何来那么多浸透泪水的离别与无能为力的痛苦?
易天比谁都清楚,当自己的痕迹被彻底抹去,提瓦特将会迎来怎样的剧变。
除了荧之外,所有与他相遇、相知的人,记忆都将被修正,他曾存在的一切证明,都会如被风吹散的沙画,了无踪迹。
就连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也不会发生,全部都将化作浮云的乌有。
优菈依旧会独自背负着罪孽与白眼,那座名为“成见”的大山,或许还要压在她脊背上更多年岁。
奥赛尔终究只是“人治时代”开启的一枚棋子,无法在对抗天空的战场上,绽放属于魔神最后的辉光。
罗莎琳...连漂泊的灵魂,都无法寻回归宿的故土。
会有人为自己悲伤吗?
如果堂主知道的话,肯定会的吧,她大概会一边大骂自己‘狗易天’,一边偷偷抹眼泪。
也可能不止是堂主...
“可你连尝试都没有做!就这么下定信心,笃定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一定会发生!”荧依旧紧紧攥着拳头,死死看着易天。
“尝试...”易天眸子当中闪过深深的疲惫,“如何尝试?寻求你们的帮助?”
“巴巴托斯也好,摩拉克斯也罢,即使算上影、大慈树王和纳西妲在内共计五位执政魔神...”
“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语气难得的无力,叹息深沉:“属于提瓦特的力量,终究无法抗衡世界之外的力量。”
“即使我现在将先生他们全部唤来,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在我毁掉自身【痕迹】时,能多一个道别的对象罢了。”
“你们赢不了祂,”易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我,才可以!”
在原本的剧情中,禁忌知识的污染,将会随着大慈树王的‘净化’而告一段落。
可那也说了,是原本剧情。
如今的禁忌获得了易天的一枚碎片,大慈树王的净化能不能行这一点很值得怀疑,毕竟原本的碎片可是有着原本的位格。
就算,就算能够完成,不需要现在的易天立刻拿回【位格】。
可以后呢?
难道要抱着“以后的路以后再走”的天真想法,坐视提瓦特走向注定的崩坏吗?
为了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能拥有明天的未来,他必须前进,哪怕这条路上布满荆棘,无人要求他如此背负。
这,是他独自许下的【愿望】。
压抑的血色天空如同沸腾的海洋,在世界树之内躁动开来,可怖的黑色雷霆闪烁,仿佛世界毁灭的前兆。
因为易天他们在原地耽误太长时间的缘故,大慈树王本就难以压制的禁忌,缓缓暴动开来。
“时间不多了...”
易天望着天空,他自然察觉到了——
融合禁忌力量的碎片,正在世界树之内四处寻找自己,他找到大慈树王所设立的这片‘净土’,也不过是时间关系。
如果被禁忌力量缠住脚步,到时候再要去世界树深处寻找碎片,可就难的不要不要的了。
他拍了拍有些愣神的,荧的肩膀,轻轻牵起对方的手腕,语气温柔道:
“交给我吧,荧,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不要哭泣。”
“你在我眼中,从来不是驰骋提瓦特大陆的旅行者。”凝视着她盈满水光的双眼,易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我值得依靠的伙伴,但也同样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所以...你肯定能够理解我的,我...最放心不下的荧。”
感受腕上逐渐收紧的手指温度。
那张因为愤怒而略显狰狞的脸缓缓平静了下去,随之取代的是一股悲伤,那种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出现在少女脸上,金色的眼眸中,泪水决堤。
“什么和什么啊......”
她猛地低下头,用额头抵住易天的胸膛,双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理解你什么......理解你这自以为是的......牺牲行为吗......”
易天缓缓摇头,任由她将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襟,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不是自我牺牲,是为了通往美好明天,必须支付的......代价。”
“如果我未曾踏入世界树,或许禁忌的力量不会如此迅速爆发,但那样做,就意味着我在命运面前选择了退缩。”
“有些东西,荧,”目光似乎穿透了世界的壁垒,易天看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声音虽轻,却蕴含着足以匹敌世界的意志,“它比生命本身,还要沉重,还要值得守护。”
“哪怕,前路......已无归途。”
“我亦会,从中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