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的眼神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天剑宗天骄固有的傲慢,那么此刻,他眼中只剩下凝若实质的剑意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夏尘那一指“寂灭”,轻描淡写地瓦解了他试探性的剑气,其中蕴含的意境诡异而强大,绝非寻常筑基三层修士所能拥有,甚至超越了他对大多数筑基后期乃至巅峰修士的认知。那不仅仅是力量的碰撞,更是一种层次上的、近乎道则层面的侵蚀与消融。
“好!很好!”叶孤云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泉撞击寒铁,带着刺骨的冷意,“没想到在这偏僻秘境,竟能遇到你这等人物。报上名来,我叶孤云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他周身气息愈发凌厉,那柄悬于腰侧的长剑虽未出鞘,却已发出嗡嗡轻鸣,引动着周遭浓郁的星辰之力都为之紊乱、退避,仿佛不敢靠近那纯粹的锋芒。
“夏尘。”
夏尘的回答言简意赅,神色依旧平静。他体内太初混沌道基缓缓运转,混沌领域虽未完全展开,却已如无形的潮汐般弥漫在身周丈许之地,吞噬着一切外来气机的压迫,并将叶孤云那锋锐无匹的剑势悄然化解、同化。
“夏尘?”叶孤云眉头微蹙,迅速在记忆中搜索,确认从未听说过哪个大宗门有这般人物。但这更让他心惊,一个散修或是小宗门弟子,如何能拥有这等底蕴?“你的剑意,很奇特。非正非邪,似包容万物,又似终结一切……这是什么剑意?”
他身为剑道天才,对剑意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夏尘的剑意,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流传于世的剑意都不同,充满了未知与神秘。
“能败你的剑意,便是好剑意。”夏尘淡然回应,并未解释。太初与混沌的融合,乃是他自身之道,无需向任何人剖析。
“狂妄!”叶孤云眼中寒光暴涨,“既然如此,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天剑之锋!”
话音未落,他已并指如剑,向前一点。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的银色剑罡破空而出。这剑罡速度更快,威力远超之前试探的剑气,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开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发出尖锐的厉啸。剑罡之中,蕴含着一股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境,正是叶孤云主修的“裂金剑意”!
这一击,已动真格,足以轻易重创甚至斩杀普通的筑基九层修士!
面对这迅疾如电、锋芒毕露的一击,夏尘瞳孔微缩,不敢再仅以指剑应对。他心念一动,一直温养在丹田内的上品法器【青影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倏然出现在他手中。
剑在手,夏尘气势陡变。之前的沉静内敛,瞬间转化为凌霄绝顶的锋芒!他虽然主修并非风属性,但【青影剑】本身品质不俗,足以承载他此刻的剑意。
“混沌归墟!”
夏尘低喝一声,青影剑向前递出,剑尖之处,一点极致的黑暗骤然浮现,旋即扩大,化作一个微型的、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漩涡之中,太初的生机与混沌的死寂交织,散发出吞噬、瓦解、归葬万物的可怕意蕴。
那凌厉无匹的银色剑罡,在触及混沌漩涡的瞬间,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其无坚不摧的“裂金剑意”被混沌之力疯狂侵蚀、分解,凝练的剑罡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散,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更是被混沌漩涡贪婪地吞噬、同化,反而补充着夏尘自身的消耗。
不过一息之间,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银色剑罡,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在那深邃的黑暗漩涡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叶孤云脸色再变!他感觉到自己与那道剑罡的联系被强行切断,其中蕴含的剑意与真元,仿佛被某种更高级的力量直接“抹除”了!
“这是什么邪门剑技?!”叶孤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的裂金剑意,专破各种防御,无物不斩,今日竟被对方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化解,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并非邪门,只是你的剑意,层次不够。”夏尘持剑而立,周身混沌气息缭绕,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
“层次不够?”叶孤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层次不够!那我便让你看看,我天剑宗镇宗绝学之一的《分光掠影剑》!”
“锵啷!”
一声清脆剑鸣,叶孤云终于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剑。那是一柄通体如秋水般澄澈的长剑,剑身隐有流光闪烁,赫然是一柄极品法器级别的宝剑!
长剑在手,叶孤云整个人仿佛都与剑融为一体,气息人剑合一,凌厉到了极点。他手腕一抖,剑光爆闪!
“分光断影!”
刹那间,一道主剑罡分化出数十上百道虚实难辨的剑影,如同铺天盖地的银色光雨,笼罩向夏尘周身所有要害。每一道剑影都蕴含着强大的裂金剑意,速度快得超越神识捕捉的极限,仿佛真要斩断光线,切开影子!
这是速度与锋锐的极致结合!
面对这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风暴,夏尘却不退反进。【洞虚神眼】无声开启,双眸深处泛起混沌之色与星辰微光。在那漫天剑影之中,他瞬间便看穿了其中灵力流转最核心、作为所有剑影源头的那一道主剑罡!
“太初开天!”
夏尘体内太初混沌道基轰鸣,磅礴的真元涌入青影剑。他一剑斩出,没有花哨的变化,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自混沌中开辟而出的灰蒙蒙剑光!
这道剑光,初时细微,却在斩出的瞬间,爆发出开辟世界、定鼎地火水风的无上伟力!它无视了周遭那些惑人的虚影,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直斩那道核心主剑罡!
“轰——!”
灰蒙蒙的剑光与银色主剑罡悍然碰撞!恐怖的能量风暴以碰撞点为中心轰然爆发,席卷整个广场!地面上的星辰符文剧烈闪烁,吸收着逸散的能量,穹顶的模拟星空也为之震荡。
那些分化出的剑影,在能量风暴的冲击下,如同泡沫般纷纷碎裂消散。
叶孤云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顺着剑身传来,那力量中不仅蕴含着纯粹的破坏力,更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他苦修多年的剑意都彻底瓦解、归于混沌的诡异特性!他闷哼一声,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出数丈,持剑的手臂微微发麻,体内气血翻涌。
而夏尘,只是衣袍被能量飓风吹得猎猎作响,脚下如同生根,纹丝未动!混沌领域在他身前扭曲,将冲击而来的大部分能量吞噬殆尽。
高下立判!
“不可能!”叶孤云稳住身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筑基九层巅峰,修炼天剑宗至高剑典,手握极品法剑,施展镇宗剑技,竟然在正面硬撼中被一个筑基三层的修士击退?!
这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对方的真元质量,高得离谱!对方的剑意层次,更是完全碾压了他的裂金剑意!那灰蒙蒙的剑光,仿佛是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克星!
一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恐惧,悄然爬上叶孤云的心头。他的剑心,在这一刻,动摇了!
“你的剑,只有其形,未得其神。”夏尘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道音,敲击在叶孤云动摇的剑心之上,“过刚易折,你的‘裂金’,一味追求锋锐,却失了韧性,失了变化,更失了……包容与进化之心。如何能与我演化万物、亦能终结万物的太初混沌之道抗衡?”
这番话,如同洪钟大吕,震得叶孤云心神剧颤。他自幼被誉为剑道奇才,一路顺风顺水,何曾被人如此直指本源地批判过剑道?但偏偏,夏尘的话,结合刚才那诡异的混沌归墟与开辟一切的太初开天,让他无法反驳!
“不!我的剑道,不会错!”叶孤云发出一声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试图强行稳固剑心,“接我最后一剑!流星追月!”
他体内所有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长剑之中,极品法剑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银光,将他整个人都渲染得如同流星!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银色流光,以超越之前任何一招的速度,带着一往无回、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直刺夏尘眉心!
这是燃烧潜力,凝聚所有精气神的一剑!是他此刻所能爆发出的最强一击!剑未至,那极致的速度与锋锐所引动的风压,已让夏尘感到眉心刺痛。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夏尘眼神也彻底凝重起来。他能感受到这一剑中蕴含的决绝与力量。
他没有选择硬接其最锋锐的锋芒,而是将混沌领域催发到极致,同时【洞虚神眼】死死锁定那道流星般的剑光轨迹。
就在剑光即将临体的刹那,夏尘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同时手中青影剑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剑尖轻颤,引而不发。
“嗡!”
混沌领域全力收缩,化作一层粘稠至极的黑暗壁垒,挡在流星剑光之前。剑光刺入黑暗,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锋锐的意境与能量被疯狂吞噬。
但也只是减缓!叶孤云这搏命一击,威力太过集中,混沌领域竟无法在瞬间将其完全瓦解!
就是这减缓的刹那,给了夏尘机会!
【洞虚神眼】精准地捕捉到了因为速度减缓而暴露出的、剑势中那微不可查的一丝衔接不畅之处!
“就是现在!”
夏尘眼中精光爆射,一直引而不发的青影剑骤然点出!这一次,他没有动用强大的剑技,只是将太初剑意的“灵动”与“迅捷”发挥到极致,剑尖如同穿越虚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叶孤云长剑的剑脊之上!
“叮——!”
一声清脆到极点的交鸣声响起。
这一点,看似轻巧,却蕴含着夏尘对力量运用的极致掌控,正好击打在叶孤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最关键节点上!
“噗!”
叶孤云浑身剧震,凝聚到极致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那流星追月般的剑光骤然黯淡,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身形踉跄后退,手中极品法剑都险些脱手飞出。
他败了。
不是败在力量不如,而是败在剑意层次、大道理解、以及战斗时机的把握上,全面被碾压!
叶孤云单膝跪地,以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他抬起头,看着依旧持剑而立,气息虽然有些紊乱但明显仍有余力的夏尘,眼中充满了挫败、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的剑心,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夏尘没有趁机下杀手。并非仁慈,而是他感应到,刚才两人最后碰撞的激烈能量,以及叶孤云喷出的那口蕴含着精纯剑元与星辰环境下独特气息的鲜血,溅射到不远处的星光大门上时,那扇一直沉寂的大门,其上镌刻的星辰符文,陡然亮了一下!
机缘之门,要开了!
夏尘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叶孤云,转身一步踏出,来到那扇巨大的星光大门前。
他毫不犹豫地取出那卷《小周天星辰阵详解(残)》银丝绢,以及那块被叶孤云觊觎的星辰悟道晶。
【洞虚神眼】全力运转,大门上那些复杂无比的星辰符文与能量节点在他眼中变得清晰起来。他迅速找到了位于大门中央,一个与其他符文截然不同、仿佛核心枢纽的凹陷。
“就是这里!”
夏尘将银丝绢贴近凹陷,同时催动体内初悟的星辰意境,引导着星辰悟道晶中精纯的星辰之力,缓缓注入那个凹陷之中。
“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整扇星光大门剧烈震动起来!门上的星辰符文逐一亮起,如同被点燃的星河!银丝绢上记载的阵纹与大门上的符文产生共鸣,散发出柔和而古老的星辉。
星辰悟道晶中的能量被快速抽取,化作一道璀璨的星光洪流,注入核心凹陷。
“咔…咔咔……”
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扇仿佛亘古存在的星光大门,在夏尘面前,伴随着漫天星辉,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并非预想中的殿宇,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微型星空!
星空中央,并非实体,而是一口由无数旋转的、液态般的纯净星辰本源之力汇聚而成的“池水”!池水散发着梦幻般的蓝色光辉,浓郁的星辰道韵几乎化为实质,让夏尘体内初悟的星辰意境瞬间活跃、沸腾,传达出无比渴望的情绪!
“星髓!果然是星辰本源之力凝聚而成的星髓池!”夏尘眼中闪过一抹炽热。这正是他圆满星辰意境,乃至冲击筑基四层的关键所在!
只要进入其中,吸收星髓,他的星辰意境必能飞跃式提升,直达圆满!
然而,就在他准备迈入大门,收取这梦寐以求的机缘时——
“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般的巨响,从广场另一侧的通道入口处传来,伴随着一股熟悉而狂暴的气血之力,如同蛮荒凶兽苏醒,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是那个霸体宗的天骄,石破天!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夏尘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已穿过那仅容一人通过的星光大门缝隙,进入了那片微型星空,站在了波光粼粼的星髓池边。
机缘近在咫尺,岂容他人干扰?
他迅速转身,看向正在缓缓闭合的星光大门,以及门外广场上那股急速逼近的凶悍气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来得正好,这星髓池,我夏尘要了。至于你们……”
星髓池散发出的磅礴星力开始自发地向夏尘汇聚,洗涤他的肉身,滋养他的意境。大门之外,石破天的怒吼声已然清晰可闻,沉重的脚步声震得整个广场都在颤抖。
危机与机遇,同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