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洞开,天光倾泻。
李虹天踏出秘洞,久违的阳光洒落在身,带着暖融融的触感,仿佛能涤尽骨髓深处的寒意与疲惫。
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份光明带来的安宁,似乎连日来的生死搏杀、道基崩裂之痛,都在这一刻被稍稍抚平。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他强大的神识早已捕捉到主殿方向那刻意压抑却依旧翻涌的纷杂气息,以及山门之外,那些因他出关而骤然紧绷、蠢蠢欲动的窥探意念。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清风流云,下一刻便已出现在太极殿主殿门前。
“魁首!”
“恭迎魁首出关!”
把守殿门的龙骧卫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齐刷刷单膝跪地,声震屋瓦。
那声音中的如释重负与重新燃起的狂热信仰,几乎要冲破云霄。
殿内的嘈杂争论声戛然而止。
彩蝶与传功长老第一时间迎出,看到气息虽未复全盛,却已渊渟岳峙、眼神锐利如昔的李虹天,两人眼中都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少主!”彩蝶声音微颤。
“魁首,您……”传功长老更是老眼含泪,激动得说不出话。
李虹天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们,投向殿内。
只见殿中站着七八人,服饰各异,气息不俗,最低也是化神后期,其中更有两位合体初期修士。
他们此刻脸色各异,有惊愕,有忌惮,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慌乱与一丝硬撑起来的理直气壮。
这些人,正是近日来陆续宣布脱离太极殿管辖,或态度暧昧的几个附属宗门的代表。显然,彩蝶正在与他们进行一场极为艰难的交涉。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李虹天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让那几位宗主、长老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缓步走入殿中,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太初剑横于膝上,清辉流转。
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那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在这注视下,有人低下头,有人目光闪烁,有人则强自挺直脊梁,试图对抗这份压力。
沉寂片刻,一位身着青袍、面容儒雅的中年修士,乃是青林宗宗主木长春,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悲愤与无奈:“李魁首安然出关,实乃幸事。只是……只是魁首可知,我等小宗门,如今的处境何其艰难!”
他这话如同打开了闸门,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是啊,李魁首!”
另一位身材魁梧,来自烈风门的门主雷震声音洪亮,带着不满,“您制定的铁律,严禁大肆掠夺资源,严禁以生灵炼丹,严禁擅起大规模争端,这些,我等并非不愿遵守!”
“可是,魁首你可曾想过这三百年来,宗门弟子修炼所需的天材地宝从何而来?宗门底蕴如何积累?眼看其他不受约束的散修、乃至一些暗中行事的势力凭借非常手段突飞猛进,我等却固步自封,门下弟子怨声载道,长老离心,长此以往,宗门传承何以维系?”
“雷门主所言极是!”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是百草堂的堂主孙不二,他脸上满是苦楚,“我百草堂以炼丹立宗,现在还能通过与凡俗王朝交易,或探索一些险地获取稀有灵草。”
“可以前,我等可不是这样的呀!所有修仙界之人,无论这正魔,都要给我们百草堂炼丹师一个面子,我们所炼的丹药,在修仙界之中就是无所不能的货币和通行证!”
“那段时间里,我们的日子是何等的尊贵和荣耀啊!”
“而如今,铁律之下,与凡俗交易利润微薄,险地探索又动辄触犯不得惊扰凡人聚居地、不得破坏灵脉等条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门下弟子修为停滞,炼丹术无法精进,眼看宗门日渐没落,我等……我等心如刀割!”
又有一位女修,乃是“水云涧”的涧主,她语气哀婉:“魁首心怀苍生,庇护凡人,我等敬佩。可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
“资源有限,若无非常手段,如何脱颖而出?铁律如同一道枷锁,锁住了我等向上攀爬的可能。如今仙力现世,重铸仙路有望,这或许是吾辈修士唯一的机缘!若再固守铁律,眼睁睁看着机缘流逝,我等,实难甘心!”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各自的苦楚。
无非是铁律限制了他们的发展,阻碍了弟子晋升,使得宗门在日益激烈的竞争和如今仙力的诱惑下难以为继,仿佛李虹天和他制定的秩序,才是导致他们困境的根源。
并且,他们现在的苦楚,早就被解决了,太极殿慷慨的分享着灵石,供给着所有同盟的宗门,不会导致宗门衰落和灭亡的,他们如今这样,只不过是想要更多而已。
想要成仙,想要更进一步,想让自己的道路变得更宽敞,更畅快,更好走。
彩蝶和传功长老面露怒色,想要反驳,却被李虹天抬手制止。
他静静听着,直到所有人都说完,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李虹天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们说的,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资源,机缘,宗门传承,弟子前途……每一个理由,都冠冕堂皇。”
他目光再次扫过众人,那熔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动,唯有冰冷的洞悉。
“木长春,你青林宗辖下三州十七城,百年前旱魃为虐,赤地千里,饿殍遍野。是你,带领弟子布云施雨,耗尽宗门半数积蓄,购粮赈灾,活民百万。”
“那时,你直接把账本一拍,就让我给你报销?”
“你真当我当时看不懂账本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全宗上下吃了那笔资源的多少回扣吗?”
木长春身体猛地一颤,张了张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李虹天目光转向雷震:“雷震,你当年不过一介樵夫,偶然进入太极殿,当年的传功长老给你的功法,你怎么可能成为一名修士。”
“当你有真正的实力出去闯荡时,当初你离开太极殿,要自己创立宗门时,你又是怎么说的……”
“护佑一方,不伤无辜。”
“怎么,当日的诺言,反倒成了阻碍宗门发展的绊脚石?”
雷震魁梧的身躯晃了晃,额头渗出冷汗,不敢与李虹天对视。
“孙不二,”
李虹天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口口声声炼丹无材料。那我问你,三年前,你座下亲传弟子为炼制血魄丹,暗中掳掠九十九对童男童女,取其心头精血,事发后被你亲手击毙。”
“本来我是想亲自动手的,本来我是想亲自灭你满门的!”
“当时,你曾在我面前立誓,绝不再触碰此类伤天害理之术。如今,是觉得仙力诱惑太大,足以让你将昔日誓言与那九十九对孩童的性命,都抛诸脑后了吗?”
孙不二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
李虹天看向那位女修,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你水云涧功法偏阴寒,需以纯阳之物调和。以往,你们是如何获取的?是暗中引诱身具纯阳体质的凡人男子,吸干其元气精魄吧?铁律颁布后,此法断绝,你便觉得道途无望了?”
“那当初我准备全部消灭你们这群害人的女修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们从此会改邪归正吗?”
水云涧宗主娇躯剧震,美眸中闪过一丝惊恐与羞愧,低下了头。
李虹天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敲响在每个人的心头:“你们口口声声说苦,说难。说修炼不易,说资源匮乏,说机缘难得。”
“可我记得,太极殿有补助吧!”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被你们视作蝼蚁、当作材料的凡人,他们苦不苦?难不难?”
“他们勤勤恳恳,春耕秋收,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过求一餐温饱,一方安宁。他们寿命不过百年,要经历生老病死,天灾人祸。”
“而你们,动辄闭关数十载,争斗余波便可毁城灭地。为了几株灵草,可以放任妖兽肆虐村庄;为了一己私欲,可以视万千生命如草芥。”
“你们的苦,是求不得长生,是恨不能一步登天。”
“他们的苦,是求生存,是怕无端横死,是连这短短数十载的安宁都是奢望!”
李虹天的目光如同冷电,逼视着眼前这些所谓的苦主:“你们觉得,你们的苦楚,比他们如何?”
殿内死寂。
落针可闻。
那些原本还带着几分委屈和不忿的宗主、长老们,此刻个个面如土色,汗流浃背。
李虹天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剥开了他们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露出了内里隐藏的自私与贪婪。
他们想起了那些因宗门争斗而化为焦土的凡俗城池,想起了那些被当做炼丹材料或修炼鼎炉的无辜生命,想起了在铁律颁布之前,修仙界是何等的混乱与血腥。
他们没觉得那样不对,只是觉得,他们要是再不表示出来后悔和害怕,他们马上就死了。
李虹天看着他们的反应,眼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与冷冽。
“仙力现世,重铸仙路,是机缘,亦是浩劫。”
“若这仙路的基石,是累累白骨,是万千生灵的哀嚎,那这仙,不成也罢!”
“我李虹天在此立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这铁律,便不容折扣!”
“尔等今日所为,无非是觉得我重伤未愈,太极殿威势不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剑意,席卷整个大殿:
“现在,我出来了。”
“而且我也觉得你应该准备一下我的风格了,从前我总是在给你们机会,总觉得你应该能够改正,但现在我不会这么想!”
“修士,草结人命的修士,是不会懂得凡人的痛苦的!”
“唯一能让你们感同身受的办法就是,杀!”
“让你们也感受一下,临死到来之前那种绝望和无力。”
“噗通!”
孙不二第一个承受不住,直接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魁首!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求魁首饶命!百草堂愿永世遵从铁律,绝无二心!”
有了他带头,木长春、雷震、水云涧宗主等人也纷纷跪倒,面无人色地叩首求饶,再不敢提半句脱离之言。
李虹天看着脚下这群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修士,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不多时,一阵阵惨叫响起,血液流淌在地板之上。
这次的反叛者,没有任何一个活口。
李虹天,和这种墙头草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千年时光,他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而如今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做了!
真的已经懒得再理这种墙头草了,她现在对这些墙头草,除了斩草除根,再无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