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无影之桥,一片死寂的林地出现在眼前。
树木尽数枯死,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声响。
阿弃踏入这片林地后,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
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枯死的树木,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却又不敢。
顾云初注意到他的异常,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
就在这时,她怀中那盛放枯枝的木盒,突然变得温热起来。
她取出木盒打开,只见里面那截原本干枯发黑的树枝,此刻竟泛起了莹润的光泽,顶端甚至鼓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嫩芽苞!
顾云初心中一动,将枯枝取出,握在手中。
枯枝传来的温热感更明显了,并且隐隐指向一个方向。
“跟着它走。”顾云初对阿弃说道。
阿弃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默默跟上。
两人跟着枯枝的指引,在死寂的林地中穿行。
越往深处走,枯枝的反应越强烈,顶端的嫩芽苞似乎又长大了一丝。
周围的枯树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彻底的死寂,某些焦黑的树干上,竟然开始出现零星的绿色纹路,仿佛生机在艰难地复苏。
终于,在林地的最深处,他们看到了一座……
宫殿?
那是由无数粗壮无比、相互缠绕的树根自然形成的巨大巢穴状结构。
树根早已失去了活力,呈现出化石般的灰白色,但依旧能想象出其昔日支撑参天巨木时的宏伟气象。
这里,就是枯枝指引的终点。
宫殿的入口,是一个巨大的树根空洞,内部幽深黑暗。
顾云初和阿弃对视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宫殿内部空旷无比,穹顶由交织的根须构成,透下零星微弱的光斑。
中央,是一个由更加纤细的银色根须编织而成的……
“茧”。
茧丝晶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而在巨茧的前方,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件早已破碎的粗布衣物,
一些磨制粗糙的石器,
还有几幅用不知名颜料绘制在平整树皮上的、已然斑驳模糊的壁画。
顾云初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壁画。
第一幅,画着许多小人跪拜在一棵参天巨树下,巨树洒下光辉,滋养着大地和生灵。
那些小人的穿着,与木岩寨的村民有几分相似。
第二幅,巨树的光芒变得黯淡,天空出现裂痕,有黑色的雨水落下,大地开始枯萎。
第三幅,大部分小人离开了巨树,向着远方迁徙。
只有寥寥几个小人留了下来,守在巨树旁,其中一个小人手中,似乎捧着一截小小的树枝……
第四幅……壁画在这里变得极其模糊,只能隐约看到留下的那几个小人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然后……
巨树彻底沉沦,化为了这片死寂的林地。
而那个捧着树枝的小人……不见了。
顾云初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个巨茧。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
这巨茧,难道是那棵生命古树最后的核心,或者……
是某个与古树共存亡的守护者所化?
而木岩寨的祖先,就是那些最终离开的人。
他们带走了古树的一截枝桠,就是岩伯给她的这截,作为信仰和庇护的象征。
在外围建立了寨子,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古树的记忆和信仰渐渐失落。
那么,留下来的那个捧着树枝的小人……
是谁?
她站起身,走向那个巨茧。
离得越近,手中的枯枝反应越剧烈,甚至开始轻轻震颤,顶端的嫩芽散发出充满渴望的生机。
阿弃也跟了过来,他看着那个巨茧,眼神中的悲伤更加浓郁,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茧壁。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茧壁的刹那——
巨茧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
无数银色的光点从茧丝中飘散出来,在空中汇聚,形成了一幕幕模糊而快速闪动的记忆碎片!
云初在其中看到了繁荣的古老森林,看到了参天的生命古树,看到了虔诚祭祀的先民……然后,是灾难降临,黑色的雨,枯萎的大地,族人的背离……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一个孤独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他站在枯萎的古树下,手中捧着一截嫩枝,眼神悲伤却坚定。
他没有跟随族人离开。
而是选择留下,以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为祭品,与古树残存的意志融合,试图守护这最后的生机,等待着复苏的可能……
而这个少年的面容……赫然与清洗干净后的阿弃,有八九分相似!
顾云初猛地转头看向阿弃。
只见阿弃怔怔地看着空中那定格的少年影像。
两行清澈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眼中滑落。
他张了张嘴,发出几个破碎而模糊的音节,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誓言:
“守……护……等……待……”
随着他的话音,整个宫殿微微震动起来。
那个由银色根须编织的茧,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粒子。
它们温柔地环绕着阿弃,仿佛在确认。
最后,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涌入阿弃的身体!
阿弃闭上了眼睛,身体被柔和的光晕托起,悬浮在半空。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懵懂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庄严,甚至带着一丝神性的光辉。
他脚下那空无一物的地面,也终于……缓缓凝聚出了一个与他身形一致的影子!
“无影者”……
原来并非没有影子,而是他早已与这片土地、与那沉寂的古树融为一体,分散于这方天地之间,等待着归来的契机。
他不是流浪汉,他是这片葬古丘陵曾经的主人,是生命古树最后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