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蕴含着元婴之威的咆哮与魔气狂潮并未如预想般将三人撕碎。
就在音浪及体的瞬间,顾云初、夜宸、凌绝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
冰冷的洞窟、狰狞的魔兽、旋转的漩涡……
如同被打碎的镜花水月般骤然扭曲、消散。
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传来,仿佛神魂被强行抽离,投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
待视野再次清晰,震耳欲聋的咆哮已被取代。
取而代之的,是咿咿呀呀、婉转悠扬的胡琴声,是清脆悦耳的檀板节奏,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的脂粉香气与茶点的甜腻。
他们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戏园子里。
身下是硬木的靠背椅,面前摆着红漆八仙桌,桌上放着青花瓷的盖碗茶,茶香袅袅。周围坐满了看客,有穿着长衫马褂的老者,有衣着鲜亮的妇人,也有好奇张望的孩童。所有人皆神情专注,目光投向正前方的戏台。
戏台之上,红毡铺地,锦缎帷幔悬挂。此刻,正有一名小生在上头唱着。
那小生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俊朗,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却又在眼波流转时,透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风流韵致。
他头戴文生巾,身着素色褶子,水袖轻摆,身段挺拔如松,又带着戏曲特有的柔美。
他唱的是一出才子佳人的戏,嗓音清亮,咬字清晰。
一曲《牡丹亭》中的【皂罗袍】,被他演绎得缠绵悱恻,情真意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顾云初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夜宸和凌绝霄,发现他们同样是一脸错愕与茫然。
夜宸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分辨这幻境的虚实。
凌绝霄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周身剑气隐而不发,却发现自己一身筑基灵力仿佛被无形枷锁禁锢,调动不得分毫。
他们……变成了凡人?
置身于一个凡俗世界的戏园之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那魔兽的神通?
还是某种极其高明的幻术?
台上的小生浑然不觉台下多了三位“不速之客”,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
唱到动情处,他眼波如水,望向那并不存在的“杜丽娘”,仿佛真的看到了满园春色,看到了那梦中的情愫。他的表演细腻传神,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引着台下观众的心神。
顾云初并非戏曲爱好者,但此刻,在这诡异的境地里,她也不由自主地被那少年的表演所吸引。
他的歌声里,有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情感,那是对美好的向往,对爱情的憧憬,是那个年纪特有的、明亮而忧伤的诗意。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少年额角细微的汗珠,看到他因投入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这感觉……太真实了。
不像是幻术构造的虚假场景,倒像是……一段被封存的、无比真实的记忆。
戏,在一阵热烈的叫好声和锣鼓点中落幕。
那小生躬身谢幕,台下的看客们纷纷起身,有的鼓掌,有的往台上扔着铜钱和碎银子,戏园子里一时间喧闹起来。
顾云初三人依旧坐在原地,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急匆匆跑到台边,对着那正在收拾行头的小生喊道:
“云生哥!云生哥!班主让你卸了妆赶紧去后堂,说有贵客找你!”
名叫“云生”的小生动作一顿,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随即点了点头,温声道:
“知道了,小桃,我马上就去。”
他的声音与台上唱戏时略有不同,少了几分婉转,多了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清朗。
场景如同流水般切换。
三人仿佛无形的幽灵,跟随着那卸了妆、换上一身半旧青布长衫的云生,来到了戏园的后堂。
后堂布置简单,只有几张桌椅。一个穿着绸缎袍子、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班主正陪着一个衣着华贵、面色倨傲的年轻人说话。
那年轻人身后,还站着两个气息沉稳、目露精光的护卫,显然不是普通人。
“班主,您找我?”云生走进来,恭敬地行礼。
班主脸上堆着笑,对那华服年轻人介绍道:
“李公子,这就是我们戏班的台柱子,李云生。云生啊,这位是知府家的李公子,最是爱惜人才,听了你的戏,很是欣赏啊!”
那李公子上下打量着云生,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
一丝隐晦的贪婪。
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道:
“唱得不错,模样也周正。本公子在城外的别院缺个清客,平日里陪本公子读读书、唱唱曲,比你在戏园子里抛头露面强多了。你可愿意?”
这哪里是请清客,分明是……
看上了这少年的颜色,想将他收为禁脔。
云生脸色瞬间白了,他紧紧抿着嘴唇,手指用力地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他看了一眼班主,班主却只是对他使着眼色,脸上带着讨好和催促。
“李公子厚爱,云生……云生感激不尽。”
云生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依旧挺直了脊背,“只是……云生自幼学戏,只会唱戏,不通文墨,恐难当此任,辜负了公子美意。”
他拒绝了。
李公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折扇“啪”地一合:“怎么?看不起本公子?”
班主吓得连忙打圆场:
“李公子息怒!云生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转头对云生厉声道:“云生!李公子看得起你是你的造化!还不快谢恩!”
云生倔强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记忆的画面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那李公子的脸变得模糊,周围的环境开始褪色、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