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寺的晨钟刚敲过三声。
广亮和尚就拎着扫帚撞开了听涛居的门。
林玄正蹲在丹炉前鼓捣新炼的驻颜丹,鼻尖还沾着点丹渣。
抬头看见广亮鼻尖上的汗珠。
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是被鬼追了?”
“师兄别笑了!”
广亮把扫帚一丢,从怀里掏出烫金请帖。
“宗主让您去前殿!说是青云宗的传讯玉简都快把功德碑震裂了,非要请神子大人去讲佛法!”
林玄指尖一抖。
驻颜丹“砰”地炸成一团粉雾。
他盯着请帖上的青云宗印纹,眼底闪过一丝幽蓝火焰——
三年前被苏婉儿退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后山药人村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
“讲佛法?”
他忽然咧嘴一笑,指尖划过鼎沿。
“正好,我也想念听涛居的那群混小子了,还有小翠那丫头,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哭鼻子。”
广亮挠了挠光头:
“师兄要带多少人去?宗主说神子出行至少得三十个筑基修士护驾,咱们空蝉寺的金刚力士队可都等着呢!”
“护驾就不必了。”
林玄忽然从乾坤袋里摸出顶竹编草帽,帽檐足有三寸宽,正好遮住半张脸。
“就你和了尘师兄跟着,咱们低调点,别把青云宗的门槛踩塌了。”
广亮看着那顶歪歪扭扭的草帽,欲言又止:“师兄,这帽子……”
“这叫伪装!”
林玄把草帽往头上一扣,月白羽衣往腰间一系。
“当年在流月谷,静姝她们都说我戴草帽像卖货郎,正好让青云宗的人瞧瞧,神子也能接地气。”
青云宗山门前。
十八名内门弟子捧着莲花灯排成两列。
苏婉儿穿着鹅黄长裙,腕间青玉铃铛叮当作响,正踮脚张望。
看见空蝉寺的飞舟落下。
她眼睛一亮,却在看见林玄的草帽时愣了一下。
“神子驾到——”
通报声刚落,林玄已踩着草帽蹦下飞舟。
广亮抱着功德箱跟在后面,了尘大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
苏婉儿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莲步轻移:
“神子大人光临,青云宗蓬荜生辉……”
“女施主。”
林玄抬手打断,草帽阴影遮住了眼底的冷意。
“贫僧不过是个炼药的。”
苏婉儿的笑脸瞬间僵住,腕间铃铛发出刺耳的响声。
她忽然注意到林玄腰间的冰魄玉镯,眼尖地发现那是流月谷的珍品:
“神子大人竟与流月谷交好?听闻流月谷的冰魄灵脉……”
“流月谷的事,施主还是少打听。”
林玄忽然凑近,草帽檐擦过她的鬓角。
“倒是施主,最近可还在练苏家的锁魂针?”
苏婉儿猛地后退半步,撞在莲花灯上。
灯油泼在裙摆上:“神、神子说笑了……”
“不过是替往生殿办事罢了。”
林玄转身走向山门,声音突然冷下来。
“贫僧听说,青云宗后山的药人村最近又添了新坟?”
大雄宝殿内,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玄坐在青玉莲台上,看着下方跪成一片的内门弟子,忽然瞥见角落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周明远长老,当年在青云宗外门对他多有照顾。
此刻正用眼神拼命暗示他看向殿外。
殿外的演武场上,百余名外门弟子挤在栏杆边。
王浩踮着脚往殿内望,李虎举着块破木板当望远镜。
张虎正往嘴里塞桂花糖。
最角落的柴房门口,小翠抱着药箱站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殿内。
“今日讲法,便从‘因果’说起。”
林玄敲了敲青铜鼎,鼎身凤凰纹骤然亮起。
“诸位可知,负心者该受何果?”
殿内弟子面面相觑,苏婉儿的手指掐进掌心。
林玄忽然轻笑:
“当年有女修,见少年丹田被废,便撕毁婚书,抽其丹火,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天道循环——”
他指尖轻点鼎沿,幽蓝火焰化作婚书虚影。
在半空燃烧:“婚书毁时,凤凰泣血。女修见少年有所成就,又来谄媚,这等行径,该下第几层丹鼎?”
苏婉儿“扑通”跪下,额头贴地:
“神子明鉴!”
“又没说你!”
林玄忽然提高声音。
殿外,王浩突然觉得丹田一热。
他看着掌心突然泛起的幽蓝火焰,那是三年前在千毒林被林玄种下的豹毒丹印记。
此刻竟在他炼气九层的修为上又窜了窜。
“师兄!”
他突然大叫。
“我悟了!”
一声巨响,王浩周身灵气暴涨,炼气九层的瓶颈竟当场突破。
筑基期的威压震得演武场的石砖开裂。
“筑基!”
周明远长老惊呼。
“外门弟子百年未见的突破!”
林玄看着王浩头顶的丹纹金光,忽然想起在听涛居教他们控火的日子。
他指尖划过鼎沿,三道火丝悄悄钻进王浩体内,助他稳固境界:
“王浩,可还记得听涛居的门规?”
王浩抹了把鼻涕,扯开嗓子喊:
“听涛居不收废物,能接三招丹火的才是兄弟!”
殿内弟子倒吸凉气,苏婉儿的脸比地上的灯油还要难看。
林玄忽然起身,草帽滑下遮住半张脸:“今日讲法到此,贫僧累了,想去后山药人村看看。”
周明远长老脸色大变,拼命使眼色:“神子大人,后山乃禁地……”
“禁地?”
林玄忽然转身,眼中幽蓝火焰与金芒交织。
“周长老,你袖口的尸香魔芋粉,还没洗干净吧?”
周明远浑身发抖,扑通跪地。
林玄扫过殿内惊恐的众人,忽然轻笑:
“别怕,贫僧只是去炼几炉醒魂丹,给那些被夺走生魂的药人。”
他转身走向殿外,路过苏婉儿时忽然停步:
“苏小姐,若想见贫僧,明日卯时去听涛居旧址。不过——”
他忽然压低声音,只有苏婉儿能听见:
“别再穿鹅黄裙,你穿月白羽衣的样子,比当年退婚时顺眼多了。”
夜幕降临,听涛居旧址的断墙下,小翠抱着药箱蹲在墙角。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
看见草帽下熟悉的丹纹金光,泪水再次决堤:
“少主……不,神子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林玄摘下草帽,替她擦去眼泪:
“傻丫头,哭什么?我答应过你,会让听涛居的弟子挺直腰杆。看见王浩那小子了吗?筑基期,够他在青云宗横着走了。”
小翠破涕为笑,从药箱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您最爱吃的桂花糖,我偷偷藏了三年……”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脚步声。
王浩三人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李虎举着块写着“听涛居三杰”的木牌。
“师兄!”
王浩扑通跪下。
“当年您走后,我们把听涛居的牌子藏在后山,谁要是说您坏话,我们就用豹毒丹炸他茅房!”
林玄看着那口破鼎,忽然轻笑出声。
他指尖划过鼎沿,幽蓝火焰瞬间洗净锈迹。
凤凰纹在夜色中亮起:“明日起,听涛居重开。王浩,你去把外门弟子的月试改成丹火考核,李虎负责登记,张虎……”
他看着张虎怀里的糖纸,笑得更欢了:“你就负责给师兄我买桂花糖,管够。”
四人围坐在断墙下,丹火跳动,照亮了听涛居的残匾。
林玄忽然望向青云宗后山,那里传来隐约的哭声——
药人村的方向,有几道黑影正快速移动,腰间玉佩泛着幽蓝鬼火。
“往生殿的人。”
他低声呢喃,指尖在鼎沿刻下三道火纹。
“看来,青云宗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广亮和尚抱着功德箱蹲在墙角,听见动静探出头:“师兄,要不要通知空蝉寺的金刚力士队?”
“不必。”
林玄忽然起身,草帽重新戴上。
“贫僧今晚,想亲自会会这些炼魂的老鼠。”
他转身走向黑暗,月白羽衣在夜风中扬起,腰间的冰魄玉镯发出微光。
小翠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在柴房被欺负的少主,真的变成了能与天道争命的神子。
后山深处,药人村的石碑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林玄蹲在乱葬岗前,看着新翻的泥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冷笑:
“神子大人,深夜造访禁地,不怕遭天谴?”
十八道黑影从树影中窜出,腰间往生殿玉佩泛着幽蓝鬼火。
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指尖缠绕着蚀魂散:“来的正好,正好给我们炼魂鼎当养料!”
林玄忽然轻笑,草帽滑下。
露出眼底跳动的金蓝双色火焰:“炼魂鼎?”
他抬手一挥,青铜鼎腾空而起。
鼎身半佛半魔纹路亮起:“贫僧新炼的‘双面佛钟’,正好缺几个试钟的。”
话音未落,佛钟虚影砸下,十八道黑影瞬间被笼罩在佛光与魔焰中。
面具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露出底下刻着“药”字的眉心——
正是被魂鼎之术反噬的标志。
“你……你是药帝!”
为首者惊恐地尖叫。
“丹尊大人等了九次轮回,终于等到你……”
“丹尊?”
林玄忽然冷笑,指尖在佛钟上刻下最后一道凤凰纹。
“秦逸舟那老东西,还活着?”
佛钟轰鸣,十八道生魂被吸入鼎中,化作精纯灵气。
林玄看着鼎中倒映的自己,左眼瞳孔深处的金色丹炉愈发清晰,古神传承的力量在体内沸腾。
“这一世,轮到我炼他的魂了。”
他忽然对着碎成齑粉的面具低语。
回到听涛居旧址,小翠正抱着药箱打盹,王浩三人趴在石桌上流口水。
林玄轻轻放下佛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清越的玉笛声——
流月谷的方向,清韵长老的“心照丹”正在传递平安的讯息。
他摸了摸怀里的冰魄玉镯,裂痕处还带着清韵的体温。
明日,他要去青云宗丹阁查探魂鼎之术的线索。
还要给外门弟子开堂授课,更要抽空炼几炉驻颜丹给静姝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