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宗外门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细碎的金斑。
林玄站在新分配的四合院前。
望着朱漆门楣上低调的“听竹居”匾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蟒蝎令牌。
自那日从太乙龙陵归来,宗主坚持让他搬进内门独居院落。
却被他以“外门炼药方便”为由婉拒,最终折中选了这处位于外门边缘的僻静四合院。
推开院门,入目是半亩灵田,种着清一色的雪霁兰,正是苏挽月最爱的品种。
绕过影壁,温泉沐浴池蒸腾的雾气扑面而来,池边石案上摆着新采的赤焰兰花瓣。
显然是华云枫的手笔。
他轻叹一声,连日来与焚心残魂的共鸣让他心力交瘁。
尤其是那番关于上界“丹尊殿势力扩张,往生殿暗桩遍布”的警示,如巨石压心。
褪去月白羽衣,林玄跨入温泉池。
任由滚烫的灵泉水包裹身躯。
指尖划过池壁刻着的“水火既济”阵纹,思绪不由自主飘向三十三重天——
前世他座下七十二丹童,如今只剩焚心一缕残魂。
而秦逸舟那伪善之辈竟成了丹尊,当真是天道弄人。
意识渐渐模糊时,一声轻响惊破水雾。
林玄猛然睁眼,只见苏挽月身着半透明蝉翼纱衣。
正手持玉瓶立于池边。
发间赤金簪子折射的光斑落在水面,碎成万千金鳞。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玉瓶“当啷”坠入池中,惊起水花如珠。
“你——”苏挽月的惊呼卡在喉间,耳根瞬间红透。
她慌忙转身,却瞥见林玄腰间若隐若现的暗金雷火纹路。
那分明是男子才有的体魄线条。
林玄触电般起身,却忘了自己未着寸缕。
直到苏挽月的惊呼声戛然而止,才猛然反应过来。
血色顺着耳尖爬满脸庞,他手忙脚乱扯过池边浴巾。
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苏师姐!在下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
“林小婉?”苏挽月转身时已恢复冷傲。
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指尖紧紧攥着湿透的衣袖。
“你……你的喉结……”
喉结?林玄心中暗叫不妙。
这才想起昨夜太累,竟忘了用丹火掩饰喉结。
他苦笑着扯过浴巾裹紧身躯。
温泉水顺着棱角分明的锁骨滑落:“师姐容禀,在下本是男子,化名林小婉潜入焚心宗,实有苦衷。”
苏挽月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肩头的雷火纹身。
那纹路与她在秘境见过的凤凰虚影如出一辙:“苦衷?难不成你是细作?”
“在下乃空蝉寺弟子玄空。”林玄咬牙扯下假发,露出青亮的头皮。
“因追查往生殿与三十三重天的勾结,才不得不伪装女修潜入。”
往生殿三字如重锤砸在苏挽月心上。
她想起父亲当年被魂鼎之术炼成人彘的惨状。
指尖骤然掐入掌心:“你可知,我父亲便是死于往生殿的‘蚀魂散’?”
林玄瞳孔骤缩,难怪苏挽月对火毒那般敏感。
他抬手郑重揖礼:“在下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焚心九重天反噬。此次惊扰师姐清誉,玄空定当负责到底。”
负责二字如春日惊雷,震得苏挽月耳尖再度发烫。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丹阁,曾听见外门弟子议论“林小婉与华公子青梅竹马”。
此刻再看眼前少年,哪有半分女子的扭捏?分明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谁要你负责!”她甩袖转身,却在跨出院门时顿住。
“明日卯时,宗门将发布‘中三宗联合猎妖令’,煌巢深渊……你若敢带队出丑,我便……”
话未说完,她已踩着凌波微步消失在晨雾中。
发间赤金簪子遗落池边,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林玄拾起簪子,指尖摩挲着簪头的赤焰纹。
想起苏挽月转身时泛红的耳尖,忽然轻笑出声。
温泉水渐渐冷却,他却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
在这尔虞我诈的中三宗,能遇见一个同样憎恶往生殿的同伴,何尝不是幸事?
煌巢深渊的入口笼罩在灰黑色云雾中,如巨兽张开的獠牙。
林玄站在飞舟甲板上,望着下方翻涌的毒雾,手中捏着宗门派发的青铜令牌。
令牌背面刻着“中三宗庚寅年猎妖令”,正面的赤金纹路隐隐与焚心宗的蟒蝎纹共鸣。
“林长老,此次猎妖分三境:外域猎杀三阶妖兽,内域挑战五阶,核心区可遇七阶以上。”
“积分以妖兽内丹等级计算,团队合作可累加积分,但核心区……”
“核心区禁止元婴期以上修士进入,违者天罚。”苏挽月插话,素白长袍下藏着改良版冰魄针。
“但传闻核心区有上古丹兽巢穴,若能带回丹兽幼崽,积分可抵十颗五阶内丹。”
林玄点头,目光扫过团队成员:除了苏挽月、华云枫,还有内门弟子陈巧巧、刘猛,前者擅长符箓,后者精于体修。
他特意将队伍控制在五人,既符合猎妖令的最小组队要求,又便于灵活应变。
飞舟穿过毒雾的刹那,陈巧巧突然惊呼:“快看!外域边缘有赤鳞蛇群!”
数十条赤鳞蛇昂起头颅,蛇信子喷出的毒雾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色。
刘猛握紧巨锤,肌肉虬结的臂膀青筋暴起:“林长老,让我去试试?”
“且慢。”林玄抬手阻止,指尖弹出三枚丹丸抛向蛇群。
丹药炸开的瞬间,毒雾竟化作甘霖,赤鳞蛇纷纷伏地,温顺如犬。
华云枫瞪大眼睛:“这是‘化毒散’?您竟用五品丹药驯服妖兽?”
“三阶蛇类灵智初开,何须杀戮?”林玄望着远处逐渐散去的蛇群。
“猎妖令的本意是试炼,而非滥杀。”
苏挽月望着他侧影,忽然想起在莲花秘境第七层,他也是这般用丹道化干戈为玉帛。
深入内域时,天色已暗。
林玄铺开《深渊志》,借着火折子的光指点地图:“此处是‘万毒潭’,五阶毒蟾聚居地。按记载,毒蟾内丹可炼‘清浊丹’,但需注意它们的‘迷魂雾’。”
“迷魂雾能让人看见心底最恐惧的画面。”陈巧巧抱紧符箓袋,声音发颤。
“我曾听说有内门弟子被幻象困死,尸身被啃得只剩白骨。”
刘猛拍着胸脯大笑:“怕什么!有林长老在,咱们……”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炸开!三只丈许高的毒蟾破水而出,口中喷出的紫雾瞬间笼罩方圆十丈。
林玄只觉眼前一花。
竟看见清韵长老浑身是血倒在丹阁废墟中,秦逸舟的冷笑从四面八方涌来。
“幻境!”苏挽月的冰魄针擦着他耳畔飞过,刺痛让林玄猛然清醒。
他运转雷火金丹,幽蓝火焰在掌心凝成凤凰虚影,照亮毒蟾眼中的瞳孔——
那里倒映着他最恐惧的画面:三十三重天的丹尊殿匾额,以及匾额下江雪衣冰冷的脸。
“破!”林玄低喝,火焰化作万千细针,刺入毒蟾的耳后毒腺。
三只毒蟾发出刺耳的嘶鸣,内丹破水而出,却在即将落地时被一道黑影卷走。
“小心!是六阶血鹰!”华云枫惊呼。
血色巨鹰裹挟着内丹掠过众人头顶,翅膀掀起的飓风将陈巧巧吹得倒飞。
林玄眼疾手快,鼎中火丝凝成绳索缠住她的腰,却在拉回的瞬间瞥见血鹰爪下的金色环佩——
那是往生殿蚀魂使的标志。
“往生殿的人也在深渊?”苏挽月的冰魄针再度出手,却被血鹰一个急转避开。
林玄望着血鹰消失的方向,握紧了青铜鼎:“看来,咱们的目标一致——核心区的丹兽巢穴。”
核心区的入口形如巨大的丹炉,炉壁上刻着与太乙龙陵相似的丹纹。
林玄刚踏入半步,丹田处的雷火金丹突然剧烈震颤,仿佛感应到什么。
“小心!”苏挽月的冰魄针擦着他鼻尖飞过,钉入前方巨石,炸出的裂痕中竟流出黑色血液。
“是石傀儡!”刘猛的巨锤砸在傀儡肩头,却只溅起火星。
“这是上古机关术!”
林玄运转神识,发现傀儡关节处嵌着的竟是魂晶——
往生殿的“魂鼎之术”!他指尖划过鼎沿。
幽蓝火焰裹着赤焰兰粉末喷向傀儡缝隙,粉末遇血瞬间燃烧,发出“滋滋”声响。
“破阵需毁其核心!”他大喊着甩出三枚爆破丹。
“华云枫,用你的聚灵幡引开傀儡!”
战斗正酣时,苏挽月忽然瞥见石壁上的暗门。
她示意陈巧巧掩护,侧身挤入狭窄的通道,眼前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圆形石室中央,一口青铜鼎悬浮半空,鼎中浸泡着数十具药人尸体,正是青云宗后山的“药人村”同款!
她捂住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父亲临终前蜷缩在鼎中的惨状突然在眼前闪现。
“苏师姐!”林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突破傀儡防线。
手中握着半块染血的往生殿腰牌。
“果然是他们!”
苏挽月指着鼎中尸体:“这些药人……和我父亲当年的状况一样。”
林玄的目光落在鼎壁刻着的“夺舍丹”三字,喉间泛起腥甜。
他曾以为夺舍丹只存在于传说,如今看来,往生殿竟在中三宗腹地炼制此等邪丹。
“先毁了这里。”他将爆破丹塞进鼎底缝隙。
“出去后立刻禀报宗主,焚心宗有内鬼。”
爆炸声响起时,两人已冲出暗门。
核心区的丹兽巢穴在震荡中显现,一只浑身缠着丹纹的麒麟幼崽蜷缩在角落。
金色眼睛里透着恐惧。
“是丹兽‘火麒麟’!”华云枫惊呼,“林长老,快收服它!”
林玄刚要动作,地面突然裂开,无数血手从裂缝中伸出,抓向麒麟幼崽。
他瞳孔骤缩。
“苏师姐,护好幼崽!”他祭出青铜鼎,鼎身的凤凰纹与麒麟幼崽的丹纹共鸣。
“刘猛,用你的巨锤砸开东北阵眼!陈巧巧,布置‘离火阵’阻止血手!”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深渊时,林玄抱着昏迷的麒麟幼崽站在废墟中央,衣袍破烂不堪,却难掩眼中的战意。
苏挽月望着他染血的侧脸,忽然想起在凝霜居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般浑身浴血,却笑得比赤焰兰还灿烂。
“林长老,积分统计出来了!”华云枫举着传音玉简跑来。
“咱们猎杀三只五阶毒蟾、一只六阶血鹰,还摧毁了往生殿的炼药密室,积分位列中三宗榜首!”
林玄点头,目光望向深渊出口。
怀中的麒麟幼崽忽然发出奶声奶气的啼鸣,爪子轻轻勾住他的衣袖。
他忽然轻笑,转头对苏挽月道:“师姐,回宗后,我想请你帮个忙。”
“何事?”苏挽月别过脸,耳尖微红。
“替我给流月谷送封信。”林玄掏出玉简。
“就说……玄空惦记着冰魄兰开了没有。”
苏挽月接过玉简的瞬间,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
“呆子。”她轻声骂道,却在转身时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