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五十五分,美术教室的下课铃跟断了电似的,“叮铃哐啷”扯着嗓子响了三声就没了动静,惊得靠窗那排课桌上的铅笔屑都跳了跳。原本埋着头削铅笔、擦素描纸的学生们瞬间炸了锅,椅子腿蹭着地板发出“吱呀”的抗议声,背包拉链“哗啦”作响,夹杂着“终于下课了,我肚子都快饿扁了”“今晚的数学作业也太多了吧”的抱怨,一群人跟赶火车似的往门口挤。
美术老师李老师扶了扶鼻梁上滑下来的黑框眼镜,看着乱糟糟的教室,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习惯性地抬手摸向墙角的开关,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塑料按钮,又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里散落的画架和颜料盘,扯着嗓子喊了句:“都检查好自己的东西!别把画笔、橡皮落这儿了!尤其是调色盘,明天再看见没洗的,罚他画十张静物素描!”
没人回头应他,只有几个学生含糊地喊了声“知道啦”,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李老师摇摇头,按下了开关。“啪嗒”一声,头顶的日光灯瞬间熄灭,教室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西边窗户透进来的夕阳,像一层薄薄的金纱,慢悠悠地铺在地板上、画架上,还有讲台左侧的断臂维纳斯石膏像上。
那尊维纳斯石膏像在这儿待了快三年了,是学校特意从美术用品店订的,质地细腻,白色的石膏被夕阳一照,泛着淡淡的金光,原本冰冷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断了的双臂处打磨得很光滑,底座稳稳地扎在讲台上,像个沉默的卫兵,静静地看着这间空荡荡的教室。
尹笙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刚把自己的素描本和炭笔塞进帆布包,就听见李老师关门的声音。
他抬眼扫了一圈教室,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尊维纳斯石膏像上。作为美术社的骨干,他对这些石膏像向来格外上心,前几天就觉得这尊维纳斯的脖子处好像有点松动,当时忙着准备画展的作品,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他脚步顿了顿,从背包侧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紫外灯——这是他特意从网上买的,用来检查石膏像有没有隐形裂痕,毕竟上次大卫石膏像突然掉了耳朵,就是因为有看不见的裂痕没及时处理。
尹笙快步走到讲台边,踮起脚尖,顺手把紫外灯的开关按开,淡紫色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灯贴在石膏像的脖子后面。
就在灯光碰到石膏的瞬间,“啪”地一声轻响,不算太大,却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尹笙心里一紧,赶紧把紫外灯挪开,低头一看,只见维纳斯的脖子上赫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痕,在夕阳下还不明显,但被刚才的紫外灯照过之后,裂痕里泛着淡淡的荧光绿,乍一看去,倒像是给这尊古典的石膏像戴了条新潮的夜光项链。
“得,还真出问题了。”尹笙咂了咂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支水笔——这是他专门记录石膏像和画具状况的“公物账本”。
他翻开本子,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一边写一边小声嘀咕:“石膏老化指数:+1,建议下周加固。嗯,得记清楚,免得下周忘了。”
写完,他把小本子和紫外灯塞回包里,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道荧光绿的裂痕,确认没别的问题后,伸手按下了教室门旁边的最后一盏灯。“啪嗒”一声,最后的光亮也消失了,教室里彻底陷入昏暗,只有夕阳的余晖还在石膏像上留着一点淡淡的影子。
尹笙随手带上教室门,“咔哒”一声锁好,转身就往楼梯口走,脚步轻快,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全然不知道,三个小时后,这尊立在讲台上的断臂维纳斯,会在原地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