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后山竹林,晨雾未散。
陈婉清一袭白衣,手持长剑,身形舞动间与周围灵气交融。
剑尖划过空气,带起细微的涟漪。
她如今感知敏锐,距离彻底踏入驱物之境仅一步之遥。
山脚下那纷杂的意念,探险哥的焦躁不甘、围观者的好奇狂热、以及更多或虔诚、或贪婪的念头——如同细微的波纹,不断传入她的心湖。
她收剑而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眉头微蹙。
师尊说得对,红尘俗念,最是扰人清修。
她需谨守本心,方能在这喧嚣中觅得一方宁静,在剑道上走得更远。
前院仓库区,王超和李雪正熟练地清点着新送来的物资。
听着山下隐约传来的喧闹,李雪摇了摇头,笑道:“今天又是那个‘探险哥’?还挺执着。”
王超一边核对清单,一边淡定地说:“执着也没用,仙长设下的阵法,岂是凡人能破的?倒是今天又多了几个生面孔,有个穿道袍的老者,看着有点门道,也在外面转悠半天了。”
他们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身处核心、洞悉真相的淡然。
山外的熙熙攘攘,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更关心的,是手中的物资是否齐全,能否让山中的日常生活和师尊、仙师的修行不受影响。
雷火殿顶。
林默闭目静坐于殿顶飞檐之上,周身气息与整个“九劫雷火混元大阵”浑然一体。
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网络,笼罩着整座栖云山及其周边。
山脚下,探险哥的崩溃呐喊、游客们的窃窃私语、网红们的直播喧嚣、那些隐藏气息暗中观察的各方探子、以及更远处飞龙卫观测点内精密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一切声音、意念、能量波动,皆如掌上观纹,清晰无比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
他看到了陈婉清那一瞬间的心绪波动,看到了王超李雪等人的安然自若,也看到了山外众生为各种欲望驱使的百态。
他的眼眸深邃如星空,无悲无喜,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凡人挣扎求索,修士砥砺前行,国家机器运转,暗处阴谋滋生......
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如同山间云雾,聚散无常,又如潮起潮落,循环往复。
他的道,在于超脱,在于守护,在于这动静之间,把握那一线永恒的天机。
山外的喧嚣,不过是这漫长道途中,微不足道的一抹杂音。
栖云山脚下,俨然成了一幅浮世绘,各色人等在此上演着各自的悲欢与执念。
首先登场的是南洋富商之子,李文瑞。
他乘坐的加长豪车甫一停稳,便吸引了所有目光,两名黑衣保镖率先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李文瑞s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腕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自信满满地走下车,身后助理捧着数个精致的礼盒。
“劳驾,”
李文瑞操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拦住一位正准备上山的工作人员,笑容得体:“在下李氏集团李文瑞,久仰栖云山林先生大名,特备薄礼,欲拜见陈婉清小姐或叶清瑶小姐,烦请通传。”
他示意助理打开礼盒,里面赫然是顶级的老坑翡翠原石、罕见的百年野山参,甚至还有一份跨国集团的股权转让意向书。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然而,工作人员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礼貌却疏离地回应:“李先生好意心领,但仙长与两位小姐从不接见外客,更不受外礼。山中一切用度自有安排,还请回。”
工作人员语气虽缓,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拒绝。
李文瑞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试图再加价码,却被工作人员以“规矩如此”淡然挡回,最终只能悻悻然上车离去,引来围观者一阵窃窃私语,愈发觉得栖云山高深莫测。
......
一位身着练功服的少年,在场中拉开架势,演练起家传武学。
他身形矫健,拳脚虎虎生风,时而如灵猿攀援,时而如猛虎出闸,引得周围看客阵阵叫好。
“好!这小伙子功夫俊啊!”
“是古武孙家的‘灵猿通臂拳’吧?果然名不虚传!”
“练得这么好,说不定真能被山上的仙人看上呢!”
少年听着周围的喝彩,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色,演练得更加卖力,目光不时瞟向云雾深处,充满了期待。
他相信,只要展现出足够的潜力和实力,定能引来仙缘。
然而,在这喧嚣与光彩之外,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下岗工人老周显得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头发凌乱,脸上刻满了生活的风霜与焦虑。
他不管周围的嘈杂,只是直挺挺地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双手合十,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浑浊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山峰方向,口中无声地念念有词,仿佛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向冥冥中的存在祈求。
他的女儿得了罕见的重症,医院已然束手无策,家里的积蓄耗尽,借遍了亲朋好友。
前些日子,他在网上看到了周老耗费二十年仕途气运换取自己女儿痊愈的新闻。
同样的姓氏,同样的遭遇,不同的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大官”,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平头百姓。
不过,为了女儿,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栖云山,是他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懂什么灵气、阵法,他只知道这里或许有能救他女儿的神仙。
他买不起昂贵的礼物,也没有俊俏的功夫,他只有这最原始的、最笨拙的方式——长跪祈福,用自己的“诚心”去打动神仙。
......
雷火殿顶,林默的目光如同浩渺星空,俯瞰着山下众生。
李文瑞的豪车与重礼,未曾让他目光停留;古武少年的精湛拳脚,也只如清风拂过。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个跪在角落、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卑微身影时,却微微一顿。
他“看”到了。
在那道身影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炽热、不带任何杂质的愿力。
那是一个父亲在绝境中,剥离了所有世俗欲望,只剩下最纯粹“救我女儿”的祈求所凝聚的力量。
这股力量,在充斥着各种贪婪、好奇、炫耀意念的山脚下,如同淤泥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白莲,虽然渺小,却格外醒目。
林默的目光在那愿力之丝上停留了一瞬,仿佛看到了其背后那个生命垂危的小女孩,以及这个父亲正在流逝的生命力。
旋即,他的目光移开,眼神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