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斋的暮色缓缓流淌,将修复台染成一片暖橙,如夕阳余晖铺开柔和的绒毯。顾云深蹲在台前,专注处理从关帝庙带回的字据,纤细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每一页纸压平,动作轻柔似抚摸沉睡的旧梦。李警官昨日叮嘱,这些证据需尽快归档,顾云深想着让纸页更平整些,也算给爷爷和沈父未了的心事画上妥帖句脚。当指尖拂过最末张与“鸠鸟”交涉的字据时,指甲忽勾到纸边硬痕,她心头一紧,凑近台灯细看,竟发现页脚粘着个极小的银质碎片,形如展翅的鹰,在灯光下闪着微光——这非“鸠鸟”徽记,亦非顾沈两家标记,一股莫名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这是什么?”沈砚辞端着温好的腊梅粥走来,放下碗时,目光落在银碎片上,眉头忽然皱紧,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我在星桥的旧财务档案里见过这图案——三年前那笔匿名注资的账户印章,就是这个鹰徽!当时只道是海外投资客的标记,未多在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顾云深立刻将字据移入放大镜下,银碎片深嵌纸纤维里,边缘还留着淡褐色蜡痕——显然,是有人用蜡把碎片粘在字据上,不似意外掉落,更像刻意留下的标记。她忆起爷爷手札里写的“顾氏修复术?显痕法”:“以松烟墨调蜡水,涂于纸边,可显隐痕。”于是,她从修复包掏出小块蜂蜡,融在温水里,蘸着羊毛笔轻扫字据边缘,动作如行云流水,似在唤醒沉睡的秘密。
墨蜡水慢慢渗入纸页,原本空白的角落渐渐浮现淡灰色水印——是只完整的银鹰,鹰爪抓着行极小的拉丁文:“Auris templi”(圣殿之耳)。顾云深的手顿了顿,心头涌起一阵不安:“非中文标识,不似国内势力。”她想起关帝庙货车的车主信息——李警官提过是家空壳公司,注册地在海外,“难道‘鸠鸟’背后还有人?”沈砚辞迅速拿出手机,翻出星桥三年前的财务报表:“你看,这笔匿名注资恰在‘鸠鸟’开始仿刻古籍后进来,金额两千万,备注‘文化投资’,但资金流向一直查不到——现在想来,根本不是投资,是有人借‘鸠鸟’之手,在古籍里寻找特定之物!”
正说着,老周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刚坐下便从里面掏出张泛黄草图,喘息未定道:“你们说的鹰徽,我见过!1996年帮‘鸠鸟’修关帝庙暗格时,有个穿西装的人来盯梢,领口别着这鹰徽,还问我‘顾家古籍里有没有冷金笺的法子’——当时我没敢多问,只觉那人神情阴鸷,现在才知,他根本不是‘鸠鸟’的人!”顾云深眼睛一亮:“冷金笺!”她突然想起爷爷手札里的秘记,“爷爷说宋代冷金笺是失传工艺,顾家藏的《宣和画谱》残本里,夹着冷金笺配方——用金箔掺云母,涂在竹纸上,能防虫蛀、耐水火,‘鸠鸟’仿刻的古籍总出裂纹,就是没掌握这工艺!”
沈砚辞指尖在报表上划过,语速加快:“第三方是冲着冷金笺配方来的!他们先借‘鸠鸟’仿刻古籍,试探顾家古籍价值;等‘鸠鸟’快倒台,又用匿名资金搅乱星桥股价,想逼我们交出古籍;现在‘鸠鸟’落网,他们终于要亲自出手了。”话音刚落,顾云深手机突然震动,是李警官发来的紧急消息:“关帝庙货车里的‘货’是假的!第三方调虎离山,刚有人潜入警局档案室,想偷你们移交的字据,被我们拦下,人跑了,留下这个——”消息附了张照片,是枚银质鹰徽,和字据上的碎片一模一样。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问渠斋的《宣和画谱》残本!”顾云深猛地起身,冲向阁楼——那残本是爷爷临终前藏在樟木箱最底层的,尚未及移交。刚爬上木梯,便听院门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清脆刺耳,紧接着是急促脚步声,如暗夜惊雷。“有人闯进来了!”沈砚辞抓起修复台上的牛角刮刀,一步跨到顾云深身前,声音紧绷,“你去阁楼拿残本,我来拦着!”两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已冲进堂屋,手持撬棍,目光直盯阁楼方向,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其中一人见修复台上的字据,伸手欲抢,沈砚辞立刻用铁皮盒砸去,盒中老工具散落一地,黄铜镊子刚好卡在那人袖口,撕下片带着鹰徽的布角,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弧。
“快拿残本!”沈砚辞一边与另一人周旋,一边朝阁楼喊,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坚韧。顾云深抱着樟木箱里的《宣和画谱》冲下时,正见黑衣人举撬棍朝沈砚辞后背砸去——她心头一紧,立刻将残本护在怀里,以身挡住沈砚辞,撬棍重重砸在她胳膊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踉跄。“顾云深!”沈砚辞一把推开她,反手夺过撬棍,将黑衣人按在地上,动作迅捷如猎豹。此时,老周拿着门后顶门杠冲进,帮着按住另一人:“李警官的人快到了!坚持住!”声音带着老友的坚定。
院门外很快传来警笛声,尖锐而令人心安,黑衣人见状欲跳窗而逃,却被及时赶到的警察堵住。顾云深捂着受伤的胳膊,看着沈砚辞跑来,眼里满是焦急关切,她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残本没丢,配方还在。”沈砚辞蹲下,轻揉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傻不傻?为何要替我挡?”顾云深指尖碰了碰他袖口,那里还沾着打斗时的灰尘,动作轻柔:“你之前也替我挡过。”她轻声说,“爷爷说‘护人如护纸,要护在心上’,你是我心上的人,我自然要护着。”
老周拿着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鹰徽,递给李警官:“这伙人三年前就跟着‘鸠鸟’,现想抢冷金笺配方,定是想靠这工艺造假古籍,赚黑心钱!”李警官点头,翻开《宣和画谱》残本,里面果然夹着张泛黄的纸,写着冷金笺配方:“还好你们护住了残本!我们查了‘圣殿之耳’,是个跨国文物走私组织,专掠各国非遗工艺,‘鸠鸟’只是他们的棋子。”暮色渐浓,问渠斋的灯亮了起来,温暖光线驱散些许寒意。顾云深坐藤椅上,沈砚辞帮她涂着老周带来的药膏,胳膊上的淤青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如暗夜印记。老周在厨房热着腊梅粥,香气渐渐弥漫,李警官在堂屋整理鹰徽和布角证据,空气里虽还留着打斗的紧张余韵,却更多了彼此守护的暖意,像冬日炉火般让人心安。
“原来我们之前对付的,只是冰山一角。”顾云深轻声说,目光落在窗外腊梅上,花瓣在夜色中依然倔强绽放,“这第三方,比‘鸠鸟’更难对付。”沈砚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药膏传来,暖流般抚平她的不安:“但我们也不是一个人了。有你,有老周,有李警官,还有这么多守护传承的人,就算第三方再厉害,我们也能守住古籍,守住冷金笺的工艺。”顾云深点头,看着堂屋里忙碌的身影——李警官仔细核对证据,老周端着热好的粥走来,碗沿飘着热气,氤氲蒸汽模糊了视线。她忽然明白,“第三方的影子”虽带来新的威胁,却也让“暗室微光”聚得更紧:不是所有黑暗都能被轻易驱散,但只要有人愿意并肩,愿意把彼此护在身后,愿意为传承守住初心,那些细碎的光,终能连成照亮前路的星河。
睡前,顾云深把《宣和画谱》残本放进樟木箱,和爷爷的手札、沈父的日记放在一起,动作轻柔似安放一段历史。沈砚辞帮她把鹰徽的照片夹进手札,在旁边写了行字:“以微光为盾,以传承为刃,共破暗影。”问渠斋的灯亮了很久,月光如水落在樟木箱上,像给古籍和初心覆上了层温柔的铠甲。窗外的腊梅静静绽放,香气漫在巷口,仿佛在低语:新的挑战虽已来临,但那些藏在暗室里的光,永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