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浸湿的薄纱，尚未完全褪去，非遗街区15号那扇饱经风霜的老木门就被无声地推开了。顾云深拎着手电筒和细软的毛刷，在门槛前迟疑地停顿了两秒。这栋老宅的年纪比问渠斋还要悠久，墙皮剥落得厉害，大片的青砖裸露出来。门框上方，那块刻着“鸠鸟商贸”的木牌仅剩半截，被层层蛛网缠绕，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晃动。
“小心脚下，楼梯恐怕不太牢靠。”沈砚辞紧随其后，手中紧握着一根从问渠斋临时找来的粗木棍。昨夜李警官查询的产权信息清晰显示，这房子二十年来一直登记在“林曼”名下，却始终无人居住。
顾云深微微颔首，举起手电筒，光束刺破室内的昏暗。屋内地面积攒的灰尘厚得没过脚踝，每一次落脚都会激起细密的尘浪。一楼空旷得近乎荒凉，只有几个破旧的木箱散乱摆放。“上二楼看看，”顾云深侧身对沈砚辞低语，“爷爷的旧账本里提过，‘鸠鸟’的仓库二楼设有暗格。”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纯木结构，年久失修，踩上去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顾云深打头阵，手电筒的光束谨慎地扫过每一级梯面。光束在第三级台阶上凝滞——木板中央赫然有一道崭新的裂痕。“这地方不对......”他话音未落，脚下那块被破坏的木板便猛地断裂！顾云深重心失衡，整个人向下坠去。
“当心！”沈砚辞反应极快，一把死死攥住了顾云深的手腕。然而断裂的木板带着顾云深全身的重量狠狠下坠，巨大的拉扯力让沈砚辞的指关节瞬间绷得惨白，臂弯处那道旧伤疤也骤然刺痛起来。“别慌！我拉你上来！”沈砚辞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
顾云深的脚踝已重重磕在下方楼梯的扶手上，钻心的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他强忍着痛楚，另一只手仍死死抓着沈砚辞的手臂。“你......你先松点力，我试试看能不能踩住下面......”他喘息着说。
话音未落，沈砚辞猛然发力，硬生生将顾云深拽了上来。两人一同跌倒在楼梯顶端的平台上，顾云深的伤脚踝甫一着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无力地抵在沈砚辞的肩头。
“别乱动，让我看看。”沈砚辞立刻稳住他的身体，小心地卷起他的裤腿——脚踝处已经肿起老高，皮肤泛着骇人的青紫色。“你这样没法走了，我背你回去。”沈砚辞的语气不容置疑。
顾云深下意识想拒绝，然而刚试图站起来，脚踝传来的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沈砚辞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已然利落地背对他蹲下身：“上来，别犟。”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顾云深伏在沈砚辞宽阔的背上，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颈。沈砚辞的肩膀很宽厚，衣料上传来淡淡的咖啡香气，混杂着老宅的灰尘气息。顾云深将脸颊轻埋在沈砚辞温暖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低语：“刚才掉下去的时候，我好像瞥见楼梯底下......有块木牌，上面似乎有‘鸠鸟’的纹样......”
“先顾好你的脚。”沈砚辞立刻打断他，脚步放得异常缓慢，“木牌的事，我稍后回来找。”
回到问渠斋时，张奶奶正巧提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过来。一见顾云深被沈砚辞背着，脚踝肿得厉害，吓得她赶紧放下粥碗：“哎哟我的老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老房子的楼梯塌了？”
沈砚辞小心翼翼地将顾云深安置在窗边的旧藤椅上，转身去翻找医药箱。里面有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还有一卷医用纱布，都是顾爷爷生前细心备下的。
“忍着点。”沈砚辞蹲在顾云深面前，动作轻柔地托起他受伤的脚踝。顾云深的脚踝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纤细白皙，那突兀的肿胀和青紫便显得尤为刺目。沈砚辞的动作放得极轻，冰凉的药油涂抹上去时，顾云深疼得瑟缩了一下。“上次是你帮我处理刀伤，这次换我。”沈砚辞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算扯平了？”
顾云深的耳尖悄悄染上一抹薄红，他别过脸望向窗外：“谁跟你扯平......我只是没想到，沈总你还会做这个。”
“没人天生就会。”沈砚辞一边将纱布平整地缠绕在顾云深的脚踝上，一边淡淡地说，“小时候摔断过腿，住院那会儿没人陪护，就自己学着处理了。”
张奶奶端着那碗温热的米粥走过来：“快趁热喝点粥暖暖胃。沈总也没吃早饭吧？我这就去煮几个鸡蛋。”
顾云深端起粥碗，目光落在沈砚辞身上：“你刚才说，要回去找那块木牌？”
“等你的脚能落地走路了再说。”沈砚辞在对面的竹椅上坐下，“或者，我让陈明远去一趟，他办事向来稳妥。”
“不行。”顾云深放下碗，语气异常坚决，“那块木牌很可能是关键线索，我必须亲自确认。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档案馆那把镊子，我也想亲手拿回来。”
沈砚辞凝视着他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执着，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顾云深沾着灰尘的头发：“好，等你脚伤好点，我们一起去。不过这次，”他眼神认真，“得听我的安排，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冒失了。”
顾云深点点头，顺从地低下头，小口啜饮着碗里的米粥。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那份暖意，竟与刚才沈砚辞为他擦药时掌心的温度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沈砚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明远发来的消息：“沈总，在老房子二楼的暗格里找到一个密封铁盒，里面有张1997年的进货单据，抬头是‘鸠鸟’，有沈振海的亲笔签名，还有......顾家那批古籍的编号。”
沈砚辞立刻将手机递到顾云深面前。顾云深的目光触及屏幕照片上那张泛黄单据的瞬间，呼吸一窒，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那清晰可见的古籍编号——那正是当年爷爷被污蔑走私的那批古籍的编号！
“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沈砚辞看着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笃定，“等你养好伤，我们就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还你爷爷清白，也找到我父亲失踪的真相。”
顾云深抬起头，清晨的阳光恰好透过雕花窗棂斜斜照入，柔和地洒在沈砚辞的侧脸上。这一刻，脚踝处尖锐的疼痛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因为他清晰地知道，接下来的路，他不再是踽踽独行。
窗外的腊梅树随风轻颤，又飘落了几片莹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轻盈地落在顾云深手边那碗粥的碗沿上。顾云深拿起手机，指尖轻快地给陈明远回复：“铁盒务必妥善收好，等我们到了再开启。”然后，他抬起头，对着沈砚辞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