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缓缓笼罩了历经劫难后的林家村。往日里,此刻应是炊烟袅袅,犬吠相闻,一派宁静祥和。而今,村子里却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惶恐与悲戚,以及一丝终于盼来希望的微光。
林尘回到村中时,楚瑶正静立在林家庭院外的一株老槐树下,月光洒在她清冷的身影上,仿佛披了一层银纱。见到林尘归来,她微微颔首,并未多问,只是清冷的眸子在他身上扫过,确认他无恙后,便又恢复了那副遗世独立的姿态。有她在,这方小小的院落便如同有了定海神针,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感知。
院内的村民见林尘回来,纷纷围了上来,脸上带着敬畏与感激。当得知黑风寨已被林尘单枪匹马荡平,匪首伏诛,余孽四散逃窜,再不敢为祸乡里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许多老人妇人更是激动得落下泪来,对着林尘便要下跪叩谢。
林尘连忙以灵力托住众人,沉声道:“各位乡邻不必如此,林家村是我的根,保护村子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大家受苦了,这些粮食和财物,大家先拿回去,度过眼下难关要紧。”他说着,将从黑风寨取回的财物粮食尽数取出,交由王大叔和几位族老主持分配。
村民们千恩万谢,这才逐渐散去,各自返回残破但总算重获安宁的家园。
林尘走进屋内,林山在丹药和其自身木灵生机的滋养下,气色又好了不少,已经能够靠着床头坐起身来。他看到儿子进来,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
“尘儿,没事吧?”林山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已清晰了不少。
“爹,我没事。土匪已经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村里捣乱了。”林尘走到床边,再次握住父亲的手,仔细探查他体内的情况。脏腑的伤势在回春丹和《青帝长生功》的强大生机下正在缓慢但坚定地修复,断裂的胸骨也被林尘以灵力小心固定滋养,相信用不了太久便能恢复如初。这让他心中大定。
“好,好……我儿真的长大了,有本事了。”林山反复摩挲着林尘的手,眼中泪光闪烁,“爹没用,没能护住村子,还要你赶回来……”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林尘打断父亲的话,语气坚定,“是儿子回来晚了,让您和乡亲们受苦了。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这时,楚瑶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对林山微微欠身示意。
林山这才注意到这位气质清冷如仙的女子,他虽不通修行,但也看得出此女绝非凡俗,连忙想要起身致谢:“这位仙子……”
“伯父不必多礼,我叫楚瑶,是林尘的同门师姐。”楚瑶声音清冽,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力量便托住了林山,“您伤势未愈,安心静养便是。”
林尘也道:“爹,这次多亏了楚师姐陪我回来,有她在村里坐镇,我才放心去黑风寨。”
林山感激不已,连声道谢。他看着并肩而立的林尘与楚瑶,男才女貌,气度不凡,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只觉得儿子真的已经走上了另一条他无法想象的通天大道。
夜色渐深,楚瑶告辞,去了王大叔家暂歇,将空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
王大叔的妻子送来了一些清粥小菜,林尘服侍父亲吃下后,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跳跃,映照着父子俩的身影。
沉默了片刻,林山看着儿子在灯下越发显得棱角分明、气质沉稳的面庞,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尘儿,看到你现在这样,爹这心里,真是……又高兴,又有些不是滋味。”
林尘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轻声道:“爹,您永远是我爹。无论我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这里都是我的家。”
林山眼中泪光更盛,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挣扎着,从贴身的衣物最里层,颤巍巍地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那油布边缘已经磨损,显然被珍藏了多年。
“尘儿,这个……是当年捡到你时,就在你襁褓里的东西。”林山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沉重,小心翼翼地将那油布包递给林尘,“爹没什么本事,给不了你什么,只有这个,可能……可能跟你的亲生父母有关。你如今有本事了,或许……或许能靠着它,找到你的根。”
林尘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他穿越而来,融合了此身记忆,对林山的感情早已与亲生父子无异。但关于这具身体的真正来历,始终是他心底的一个谜团。他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尚带着父亲体温的油布包,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
他缓缓地、一层层地打开油布。最终,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物事呈现在他掌心。
那是一块黑色的木牌。
木牌不知是何材质,触手温润,竟不似凡木,反而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凉意与细腻。其色如墨,却又在油灯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层难以察觉的幽光。木牌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原本应是完整的一块,不知因何缘故碎裂,只剩下这半块。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这半块木牌的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笔触深峻的字体——“尘”。
这字体苍劲有力,带着一种古老而悠远的韵味,林尘从未见过,但奇异的是,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尘”字!与他名字中的“尘”字,一般无二!
“这……”林尘瞳孔微缩,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尘”字。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字迹凹陷的瞬间,他体内一直平稳运转的《青帝长生功》灵力,竟不由自主地微微躁动了一下,仿佛被这木牌引动了某种共鸣!虽然极其细微,但林尘感知敏锐,绝不会错!
这木牌,绝非凡物!
“当年,就是在山神庙的神像后面发现你的。”林山的声音将林尘从震惊中拉回,他目光悠远,陷入了回忆,“那天雪下得很大,我追一头麂子迷了路,躲进庙里避雪,就听到了你的哭声。你被裹在一个半旧的蓝色棉布襁褓里,小脸冻得发紫,除了这块木牌,身边再没有别的东西。我抱着你,在庙里等了两天,也没见有人来寻……后来,就只能把你带回来了。”
林山的话语朴实,却勾勒出一幅风雪弃婴的凄凉画面。林尘可以想象,当年若非林山心善,这具幼小的身体恐怕早已冻毙于破庙之中。
“爹,谢谢您。”林尘将木牌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血脉的呼唤,“若不是您,就没有今天的林尘。”
林山摇摇头,慈爱地看着他:“傻孩子,跟爹还说什么谢。这块木牌,你好好收着。爹不懂这些,但总觉得它不简单。你的亲生父母……当年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林尘默然。苦衷?什么样的苦衷,会让父母在风雪夜将亲生骨肉弃于荒山野庙?是仇家追杀?是宗门变故?还是……与这神秘木牌所代表的“尘”字背后隐藏的秘密有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掌心的半块木牌上。那个“尘”字,如同一个无声的谜题,一个沉重的烙印。它不仅是他的名字,此刻看来,更可能关系到他真正的身世起源。
‘尘’……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一个家族?一个宗门?还是一个……地方?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木灵力注入木牌。灵力涌入,如同泥牛入海,木牌没有丝毫反应,依旧是那副沉寂的模样。但他能感觉到,并非木牌无法容纳灵力,而是他这点灵力,远不足以激发其隐藏的奥秘。
‘看来,想要解开这木牌的秘密,还需要更强的实力,或者……找到另外半块?’林尘心中暗忖。木牌的断裂处暗示着它并非完整,另外半块又在何处?是否也刻着字?会是另一个字,还是……同样是“尘”字的一部分?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林尘心头。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穿越者,附身在一个山村弃婴身上。但如今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其身世恐怕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这半块神秘的黑木牌,就像一把钥匙,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未知与真相的大门。
“爹,这件事我知道了。”林尘将木牌小心地收进储物袋中最稳妥的位置,抬头对林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您放心,我会保管好它。至于寻找亲生父母……随缘吧。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唯一的爹。”
林山闻言,眼中泪光闪动,重重地“哎”了一声,心中块垒尽去,只觉得无比踏实。
父子俩又说了许多体己话,林尘将自己在青岚宗的一些经历,挑些有趣的、不那么危险的讲给父亲听,听得林山时而惊叹,时而开怀。直到林山精力不济,沉沉睡去,林尘才为他掖好被角,吹熄了油灯。
他走到院中,仰望苍穹。夜空如洗,星河璀璨,皎洁的月光洒满院落,也照亮了他深邃的眼眸。
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黑木牌的温润触感。身世之谜如同一层迷雾,悄然笼罩心头。但他道心坚定,并未因此产生丝毫动摇。
“无论我的根在何方,我脚下的路,终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他低声自语,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守护当下。至于这木牌背后的秘密……待我足够强大时,自有水落石出之日。”
他盘膝坐在院中石磨上,开始日常的修炼。《青帝长生功》运转,周遭草木散发出的微弱木灵之气丝丝缕缕汇聚而来,融入他体内。今夜,他的心境在经历愤怒、杀戮、温情与谜团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沉淀、通透。神识海中,那代表着筑基期修为的灵台,仿佛也凝实了一丝。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林家村终于迎来了一个真正安宁的夜晚。而林尘的道心,在亲情的抚慰与身世谜团的交织下,亦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