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助理签完那份初步意向协议后，铁柱怀着一种既轻松（幻想破灭后脚踏实地）又忐忑（对即将到来的正式谈判毫无底气）的心情，回到了小店。
李狗蛋见他回来，立刻凑上来，挤眉弄眼地低声问：“柱哥，咋样？‘正事’谈得？”他还特意在“正事”上加了重音。
铁柱老脸一红，没好气地推开他：“谈个屁的正事！就是份供货合同！你小子以后少给我看那些不三不四的小说！”
他把签好的意向协议拍在桌上，心里却开始为接下来的正式谈判发愁。意向协议只是个大框框，真正的细节、价格、违约责任等等，都得在正式合同里敲定。让他去跟冷氏集团那帮精英律师和采购经理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要拿着弹弓去跟人家的导弹对轰。
“砖爷，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这商业谈判，有啥诀窍没？”铁柱只能再次求助万能（且毒舌）的系统。
【哼！商业谈判，无非利益博弈，察言观色，据理力争！】砖爷一副“此乃小道”的语气，【然则，以汝之智商与阅历，恐难胜任。罢了，本系统便破例一次，在谈判时，可为你提供【初级洞察】辅助，助你略微感知对方情绪波动与话语中的关键点。能否把握，看你造化！】
【初级洞察】？铁柱心中一喜，虽然不知道具体效果，但听起来就很厉害！有总比没有强！
“多谢砖爷！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铁柱连忙拍马屁。
【滚！少来这套！准备你的“谈判”去吧！别丢人现眼就好！】
几天后，正式谈判的日子到了。
这次的地点不在咖啡厅，而是在冷氏集团大厦内部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铁柱依旧是那身最体面的行头（磨破领的衬衫+发白牛仔裤），怀里揣着板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这栋让他倍感压迫的玻璃大厦。
在前台登记，被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保安用探测器扫遍全身时（铁柱紧张地捂紧了怀里的板砖，幸好没报警），他感觉自己像个闯入异世界的土拨鼠。
会议室里，冷凌月并没有出现，坐在对面的是三个人：之前见过的陈助理，一位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男性（法务总监），还有一位穿着西装、眼神锐利的中年女性（采购总监）。
椭圆形的会议桌光可鉴人，上面摆放着矿泉水、笔记本和笔记本电脑。气氛严肃而专业。
铁柱独自坐在一边，感觉自己像被三堂会审。
“张先生，请坐。”陈助理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位是我们集团的法务总监王总监，这位是采购总监刘总监。今天我们主要就土鸡蛋及特色蔬菜的供应合同细节进行磋商。”
“你……你们好。”铁柱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都有些发干。
谈判开始。
法务王总监率先发难，他推了推眼镜，拿起一份厚厚的合同草案，语速极快：“张先生，关于合同第三条第二款，产品质量标准。我方要求必须符合国家绿色食品A级标准，并提供每批次有效的第三方检测报告。此外，对于农药残留、重金属、微生物指标，我方列出了十七项具体限量要求，请看附件一……”
他嘴里蹦出一连串铁柱听都没听过的专业术语和标准编号，听得铁柱头晕眼花，只能茫然地点头。
【叮！检测到关键信息：产品质量标准。对方意图通过提高标准门槛，降低自身风险，并为后续压价或索赔埋下伏笔。建议：强调自身优势，可接受合理标准，但需对方明确检测责任与费用承担。】
砖爷的提示如同及时雨，在铁柱脑海中响起。
铁柱一个激灵，连忙开口，试图模仿对方的专业语气，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啊，这个标准……我们家的鸡都是散养的，吃虫子野菜，绝对绿色！不过王总监说的那个什么……十七项检测，这个……检测谁来做？钱谁出啊？我们小门小户的，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王总监面无表情：“检测可由我方指定的权威机构进行，费用自然由供货方，也就是张先生您承担。这是行业惯例。”
“啊？我们承担？”铁柱一听就急了，“这不行！我们鸡蛋好着呢！美食节那么多人都吃了，没问题！要不……你们先买点尝尝？觉得好再检测？”
采购刘总监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又忍住了。陈助理则低头记录着什么。
王总监眉头微皱：“张先生，商业合作不是儿戏，必须建立在严格的质量体系之上。口头保证无效。”
铁柱憋得脸通红，【初级洞察】让他隐约感觉到对方在这点上态度很强硬，但他又不想承担那听起来就很贵的检测费。他梗着脖子：“那……那要不这样，检测可以，但第一次的费用你们出！要是合格了，说明我们的东西没问题，以后的检测费我们再谈！要是不合格，我们认赔！”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据理力争”的方式了。
王总监和陈助理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要求听起来有点胡搅蛮缠，但又带着点农村人特有的狡黠和直接。
就在这时，采购刘总监开口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张先生，我们理解您的难处。但标准不能降低。这样吧，首次检测费用我们可以承担一半，但前提是，您必须确保能稳定供应符合我们要求的数量。关于供应量，合同第五款……”
她迅速将话题引向了下一个难点——供应量和价格。
“……基于我方预估的需求量，我们希望张先生能保证每月至少提供五千枚合格土鸡蛋，以及三百斤指定品种的蔬菜。关于价格，在意向协议的基础上，考虑到批量采购和稳定的合作关系，我们希望能在单价上有百分之十五的下浮空间。”
百分之十五？！铁柱心里咯噔一下。这砍价也太狠了！他那些鸡蛋和蔬菜，成本本来就不低。
【叮！对方利用规模采购优势进行压价，此为常见商业策略。建议：强调产品独特性与稀缺性，可适当让步，但需绑定其他有利条件，如预付款、长期合约等。】
铁柱脑子飞快转动，想起砖爷的提示，以及高师傅说过“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
“刘总监，五千枚鸡蛋……我们现在还真没那么多鸡下。我们的鸡都是散养走地鸡，不是笼养鸡，产量有限！而且我们的菜，用的都是农家肥，长得慢，但味道好！这个……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再低我们就亏本了！要不……你们少要点？或者，价格不变，你们先付点订金？我们好多买点鸡苗多种点菜？”
他这番讨价还价，毫无技巧可言，完全是菜市场大妈式的“哭穷”和“以退为进”，听得对面的专业人士一愣一愣的。
刘总监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张先生，采购量和价格是联动的。没有足够的量，我们无法给出更优惠的价格。至于预付款……这不符合我们集团的财务流程。”
谈判陷入了僵局。
铁柱觉得对方规矩太多，不近人情。对方觉得铁柱不懂商业，胡搅蛮缠。
会议室里的气氛一度十分尴尬。铁柱口干舌燥，不停地喝水。对方三人则不时低声交换意见，或用笔记本电脑查询资料。
期间，铁柱试图缓和气氛，套套近乎，对着看起来相对面善的陈助理说：“陈助理，你看咱们都见过几次了，也算是熟人了，这条件……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陈助理报以职业微笑：“张先生，我们都是按公司制度和市场规则办事。”
铁柱又想起美食节的荣誉，把“最接地气奖”搬出来试图增加筹码：“我们可是美食节官方认证的‘最接地气奖’！味道绝对有保证！”
法务王总监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反驳：“奖项代表过去的口碑，但不能替代具有法律效力的质量条款。”
铁柱：“……”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招数都打在了棉花上。
就在谈判几乎进行不下去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冷凌月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套装，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她似乎刚从另一个会议过来，身上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
“冷总。”陈助理三人立刻起身。
铁柱也慌忙站起来，紧张得差点同手同脚。
冷凌月微微颔首，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和明显有些沮丧的铁柱，淡淡开口：“进行到哪了？”
陈助理简要汇报了僵持的点：质量检测费用承担、供应量保证与价格分歧。
冷凌月听完，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铁柱，直接问道：“张铁柱，抛开那些条款，你老实告诉我，以你目前的能力，最多能稳定供应多少？你的底线价格是多少？”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铁柱在她的目光下，感觉无所遁形，那些小心思、小算盘全都烟消云散。他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回答：“鸡……目前最多一个月两千枚蛋，还得看‘鸡sir’它们给不给力。菜……种类多一点，但每种量也不大。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再低连高师傅的工钱都开不起了。”
这是他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冷凌月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对陈助理等人说道：“检测费，集团承担前三次。供应量，按他说的，两千枚鸡蛋，蔬菜种类和数量另列清单。价格，按意向协议执行，不下浮。”
“冷总，这……”采购刘总监似乎想说什么。
冷凌月抬手制止了她，目光依旧看着铁柱：“但是，张铁柱，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内，你必须建立起能够满足‘臻味’基础需求的、稳定的生产基地和供应链。否则，合作终止。能做到吗？”
她的条件，看似让步，实则给了铁柱一个巨大的压力和一个明确的目标。她投资的是他的潜力，而不仅仅是眼前的这点鸡蛋和蔬菜。
铁柱愣住了，随即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这是信任，也是挑战！
他猛地站直身体，大声道：“能！一定能！我回去就搞合作社！扩大生产！”
冷凌月微微颔首：“好。陈助理，按这个方向修改合同。”
说完，她起身，再次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会议室，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个小插曲。
留下铁柱，和对面的三位总监。
接下来的流程，变得异常顺利。合同条款很快按照冷凌月的指示修改完毕。铁柱看不太懂那些复杂的法律条文，但他相信冷凌月最后定下的框架。
当他在那份正式的供应商合同上，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手依然有些颤抖，但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动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谈判结束了。过程尴尬、磕绊，甚至有些狼狈。
但结果，却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真正开始。他必须尽快返回张家沟，将那个还在计划中的“合作社”，真正地、快速地建立起来！
怀揣着签好的合同，走出冷氏集团大厦时，铁柱看着天空，感觉阳光格外明媚。
他摸了摸怀里的板砖，心中默念：
“砖爷，回村！搭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