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璟从一场浸满血腥气的噩梦中猛然惊醒,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梦中,天色永远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灰暗。
年幼的他被阿姆紧紧塞在一张厚重的大兽皮下,兽皮上被泼洒了狐族特制的、带着刺鼻腥味的药液,据说能驱赶大多数野兽。
他从缝隙间,能看到外面晃动的人影和闪烁的寒光。
他看到了像白煜那样,拥有着纯净无瑕的白色皮毛的狐族战士,正与一些看不清面目、只余凶戾咆哮的野兽疯狂厮打在一起。
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兵刃碰撞的声音,垂死的哀嚎声,混杂着冲天的火光,构成了他对那个生辰日所有的记忆。
在来到这个部落之前,他有记忆的岁月都是跟随着阿姆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辗转度日。
那个被他称为阿父的男人,只会偶尔回来看看他们,留下一些食物和用品,便又匆匆离去。
直到几日前,阿姆才带着他,历经艰辛,回到了这个她口中的“家”。
阿姆说,这里是她的根。
小小的玄璟,在得知自己除了阿姆阿父,还有阿爷、舅舅、舅妈,甚至还有一个年长两岁的表哥时,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开心和期待。
他不再是丛林里那个只有母亲陪伴的、孤零零的孩子了。
那一天,明明是他的生辰。
部落里的人们正在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忙碌着,空气中飘荡着烤肉的香气和欢快的笑语。
为什么转眼之间,一切都变了?欢乐的盛宴变成了修罗场?
他在那腥臭的兽皮下,在极度的恐惧和不解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冰冷而坚硬的怀抱里——那是他的阿父,玄辰。
部落不见了,阿姆不见了,欢声笑语也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白煜……表哥……”
玄璟喃喃自语,心脏因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而剧烈跳动起来。
梦中那奋不顾身的白狐身影,与昨日在丛林里见到的白狐,渐渐重叠。
所以阿姆是狐族的?对,一定是的。
那白煜比自己年长两岁,他有跟自己一样的特殊图案,他是自己的表哥!
可如果白煜真的是那个在惨案中可能幸存下来的表哥,那为何……为何阿父要派人刺杀他?
难道当年的惨案另有隐情?
这个认知让他遍体生寒。
“玄起!”
他扬声喊道,声音还带着一丝梦魇后的沙哑。
一道如影子般沉默的身影应声从门外闪入,恭敬行礼:“公子,有何吩咐?”
玄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压低声音道:“你去看看,玄灵回来了吗?再想办法悄悄打探一下,她平日研制的那些毒药,都存放在何处?务必小心,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是。”玄起没有任何疑问,干脆利落地作揖,随即身影再次融入门外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去。
玄璟掀开身上的薄毯,走到窗边。
窗外,天空刚泛起一层朦胧的鱼肚白,微弱的天光勾勒出庭院中树木的轮廓,一切都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寂静里。
他望着那片灰白交织的天空,眉头紧锁,心中思绪翻腾。
若猜测为真,他该如何自处?
与此同时,在家主玄辰院落里。
玄辰正听着管家的汇报。
他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都在宫内?”玄辰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家主,是的。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龙垚王子在他的王子殿院内养伤,而那位白煜大人,则留在了大巫殿,由大巫亲自看顾。”管家垂首,毕恭毕敬地回道。
玄辰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是伤得实在太重,动弹不得?还是……那两个老家伙有所保留,故意将他们藏在眼皮子底下,以防万一?”
他沉思了片刻,继续问道:“那些兽人呢?”
管家的声音压得很沉:“都死了。不过……那两位都下手不轻。”
玄辰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被人夺取性命,难道还要指望他们下手温柔吗?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那些兽人死士的尸首,都处理妥当了吗?绝不能留下任何与我们玄家有关的痕迹。”
“家主放心,昨天夜里已经派人全部处理干净,保证神不知鬼不觉。”管家连忙保证。
“很好。”玄辰的眼中掠过一丝满意,挥了挥手,管家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空荡的房间内,只剩下玄辰一人,他面露狰狞,又在算计着什么……
在王城另一隅,凤族府邸内。
凤族少主凤曦,此刻也无心安眠。
他站在自己院落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下,清晨的露水沾湿了他华美的衣摆。
“夫人那边,可有传什么话来?”他问向侍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凤石。
“回少主,尚未有任何消息传来。”凤石沉声回道。
凤曦俊美面容上,染上了一层忧色:“宫门紧闭,不召不得入。看来情况确实紧急。”
凤石低声道:“少主,外面都在传闻,说王子和白煜大人重伤濒死,恐怕……”
凤曦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但也未必全是真相。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更深的关切,“朝堂风波,我凤族向来不愿过多参与。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笙笙如何。”
他沉吟片刻,转身快步走回书房,取来一张柔软的上等兽皮,提笔蘸墨,在上面迅速写下了几行清隽的小字。
写完后,他小心地将兽皮卷起,递给凤石。
“去,让侍女们精心准备几套夫人平日最喜欢的兽皮裙,将这个卷在其中,务必送到宫中夫人手里。”凤曦仔细吩咐道,“就说是我为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换洗衣物。
宫中此刻盘查必然严密,如此才不易引人注意。”
“是,少主,属下明白。”凤石双手接过兽皮卷,躬身领命而去。
凤曦再次走到院中,此时,东方天际已然破晓,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然而,这晨曦的温暖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望着那越来越亮的天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只愿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不要波及到笙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