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古寺的山门早已倾颓,只剩下两根斑驳的石柱,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像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徒劳地伸向天空。燕十三的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瓦,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对劲。”老赵突然停下脚步,木杖在地上一顿,“太安静了,连虫鸣都没有。”老人的目光扫过寺门内的庭院,那里的杂草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断墙后隐约露出半截染血的衣袖。
石头的重剑已经出鞘,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赵叔,你看那里!”他指着庭院中央的香炉,那尊三足鼎形的香炉歪斜地倒在地上,炉耳上挂着些撕碎的黑布,布角绣着滴血的河字——是血河帮的记号。
燕十三的锈刀缓缓抽出,刀身的红光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他注意到香炉旁的地面有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正殿门口,那些痕迹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显然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激战。
“血河帮的人比我们先到。”燕十三的声音压得很低,锈刀的红光在身前织成半道圆弧,“石头,跟紧我。柳兄,麻烦你护住赵叔。”
四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脚下的碎瓦时不时发出声响,惊得栖息在断墙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在古寺上空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正殿的大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两扇残破的门板斜倚在墙上,上面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最深的一道裂缝里还卡着半片弯刀的碎片。
正殿内更是一片狼藉。神龛被劈成两半,供奉的佛像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底座上的蛛网。地上散落着七八具尸体,有穿黑衣服的血河帮众,也有几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显然是古寺的留守者。他们的死状都很凄惨,有的被劈成两半,有的被钝器砸烂了头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腐烂的气息。
“是秃鹫上人的手法。”柳随风的软剑突然指向一具僧人的尸体,那人的胸口有个碗口大的血洞,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这是‘腐心掌’,中者心脉会被毒素侵蚀,痛苦而死。”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神龛后的墙壁上。那里有个明显的凹陷,边缘的砖石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凿痕,显然是有人在这里取走了什么东西。他用锈刀撬开松动的砖块,里面的空洞里放着个小小的木盒,盒盖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就藏在这里。”燕十三拿起木盒,里面残留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一闻,带着淡淡的朱砂与龙血草的气息——是绘制山河图时常用的颜料,“妙手空空没骗我们,古寺里确实有真图。”
石头的重剑突然指向殿后的耳房:“十三哥,那里有动静!”少年的声音带着紧张,耳房的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还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燕十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锈刀在前开路,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耳房。刚走到门口,里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谁在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警惕与虚弱,“是血河帮的狗贼吗?”
燕十三推开门,只见耳房里堆满了杂物,角落里躺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胸口插着一支短箭,鲜血染红了灰色的僧袍。他的身边放着个破碗,地上散落着些药草,显然是在自行疗伤。
“我们不是血河帮的人。”燕十三收起锈刀,“老丈,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和尚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四人,当看到燕十三背后的锈刀时,突然激动起来:“裂……裂穹刀!你是镇北侯的人?”
“晚辈燕十三,是镇北侯之子。”燕十三的声音带着敬意,“老丈认识家父?”
老和尚的眼泪突然滚落:“侯爷……侯爷他还活着吗?当年若不是侯爷出手相救,老衲早就死在白莲教手里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老丈先别动。”老赵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这箭上淬了‘断肠草’,幸好没伤及要害,还有救。”老人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把这个吃了,能暂时压制毒性。”
老和尚服下药丸,喘息渐渐平稳:“多谢这位老丈。昨夜三更,血河帮的人突然闯进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说要找什么山河图。老衲说不知道,他们就开始杀人……”
“后来呢?”石头急着追问,“他们找到图了吗?”
“不知道。”老和尚摇了摇头,“他们在正殿翻了半天,好像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后来又来了个养秃鹫的怪人,跟血河帮的人打了起来,双方杀得血流成河……老衲趁乱躲进了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老和尚身后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幅残破的山水画,画的正是残阳古寺的全景。画中寺庙的后院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下似乎有个不起眼的石台,但现实中的古寺后院只有一片荒地。
“老丈,这幅画是……”
“是老衲的师父画的。”老和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师父说这画里藏着古寺的秘密,可惜老衲愚钝,参悟了三十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燕十三走上前,用手指轻轻拂过画面上的银杏树。画纸的质地与其他地方明显不同,更厚也更硬。他用锈刀的刀背轻轻敲击,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响。
“这里面有东西。”燕十三的锈刀轻轻一划,将画纸割开一道裂缝,从里面掉出一卷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阵图,中央标着个醒目的狼头标记——与他掌心的锈迹一模一样。
绢布的角落写着几行小字,是镇北侯的笔迹:
“山河图分九处,残阳古寺藏其一。欲取此图,需以裂穹刀为钥,引银杏之灵,启地藏之门。切记,门开之时,魑魅必现,非忠勇之士不可近。”
“地藏之门……”燕十三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画中的石台,“难道就在后院的银杏树下?”
老和尚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后院原来确实有棵千年银杏,二十年前突然枯死了,方丈说它耗尽了灵气,就派人把树砍了,只留下个树桩……”
“带我们去看看!”燕十三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锈刀的红光在手中剧烈闪烁,仿佛已经感应到了山河图的气息。
老和尚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老赵按住:“你伤势太重,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四人穿过正殿,向后院走去。后院的荒草比人还高,中间果然有个巨大的树桩,直径足有丈许,表面布满了岁月的刻痕。树桩的中央有个凹槽,形状与燕十三手中的狼头标记完全吻合。
燕十三将锈刀插入凹槽,刀柄上的狼头与树桩上的刻痕严丝合缝。他运起内力,锈刀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红光顺着刀身蔓延,渗入树桩的纹理之中。
“咔嚓——”
树桩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下面的石阶,一直通向黑暗的地底。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地底下涌出,带着腐朽与血腥的味道,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地藏之门?”石头的声音有些发颤,重剑上的金光突然变得炽烈,照亮了石阶下的黑暗——那里似乎有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闪烁,正随着他们的到来缓缓睁开。
燕十三的锈刀红光暴涨,照亮了自己坚毅的脸庞:“不管下面是什么,我们都得下去看看。”他知道,这不仅是为了寻找山河图,更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为了那些在古寺中惨死的冤魂。
树桩裂开的缝隙中,突然飞出几只黑色的蝙蝠,翅膀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渍,在古寺的上空盘旋不去,发出刺耳的尖啸。仿佛在警告着他们,地底深处等待着的,将是远超想象的恐怖与危险。